对于一个经历了人生极大痛苦的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我只有静静地选择在一处,双手合十,祈求她坚强地活下去。
(1)
十月一学校放假,在返校的前一天,我去了大姨的家里。母亲说,我明天就走,今天最好去大姨家,遇到这事儿,人去了总是好的。
那天,玉米粒晒满乡村的公路,农用机器吐着大烟圈,疲惫地向前赶着;一片落叶,像是沉淀着什么,虽然决定不了留在枝头,但选择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母亲和二姨在还未走进大姨家的时候就沉重地哭起来,嘴里呼喊着“大姐夫”三字。我紧跟其后,伤心。
走进大门,一个扣头,这便是生与死的别离。大姨亲迎,哭声嘶哑,我们都在为一个逝去的人流泪。
大姨夫,一身寿衣,躺在床上,静静地,对着房门,静静地!脸上盖着一张黄纸,遮住面容,阳光微微地洒在上面。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伸进双手,嘴里说着,“没凉。”
母亲和二姨紧忙地把大姨搀进屋里,姊妹三围在一起,先是哭泣,再询问大姨夫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大姨夫是跳井死的,头栽在下面,这是得了病的。
听大姨这么说的,大姨夫刚离去半天,早上疯癫了一会儿,离开家就奔去那口井。本来那是一口废弃的枯井,几天前雨下得大,勉强装进一米多的水,正常人跳进去,顶多磕碰几下,可大姨夫偏偏头栽下去的。村里人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死尸,树在井里。
父母说大姨夫是一个憨厚之人,平常不爱说话,一辈子勤俭节约。有一次,母鸡下够十个鸡蛋,硬是让大姨拿到街上卖去,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只知道节俭,“享受”二字听起来奢侈,当然也忌讳。大姨夫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没有任何宗教意识,甚至对农村古老的“迷信”也拒之门外。他一辈子普普通通,一辈子平平淡淡。
大姨接着说,大姨夫自从得了癫痫病,家里人都时刻留意着,生怕他突然间就想不开。可就是这天早上,灾难发生了!
十月,农忙。二姐(大姨的二女儿)早起,在屋顶上,忙着散开玉米。大姨夫站在院子里,叫着二姐的乳名,说是下来说个事,人显得正常。可谁知道,等二姐靠近,嘴里的“爹”字还没咬出来,就被大姨夫死死地掐住脖子,这是要命的!二姐惊吓的声音,让做饭的大姨立刻奔跑过来,尽着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自己的女儿。一家三口人,曾是最亲爱的人,却扭打在一起!
大姨救下女儿,母女便走进里屋,只留下大姨夫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立着。他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许知道自己刚才差点犯下罪恶。但自他走出家门,走出家人的视线,他一定疯了,即便他知道那是叫“自杀”!
坐在大姨身旁的二姐,留着泪,嘴里自责的说着,如果大姨不是为了照顾她,也就不会忽视大姨夫,大姨夫的离去,和她有很大的关系,她对不起大姨夫!
(2)
大姨,我们很少见面,如果不是母亲联系着血缘,我这辈人也许就形同路人。一是姥姥、姥爷离去的早,过节之前聚会也就终止了;二是我们村庄相隔的较远,我又整天泡在学堂,有多少亲情,还没来得及相认,就可能是二十年后学业终结的时候,母亲对着我说,这是你什么什么亲戚。我哪里亲得起来!虽然我与大姨接触不多,但从她的身上总能感觉到生命的艰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脸皮像是贴上的,起着褶皱;眼睛内陷,微含泪水;颧骨高起,于嘴角处拉成一条弧线;头发花白,鬓角处沧桑一缕;衣着暗淡,身两侧体息尽老!还有一点神情,总觉得是对已去的儿子的思念。
二姐,本该是要嫁出去的,婚期都已经订好,就是因为三弟的突然离去,一场既定的姻缘“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留在家里,再续一段姻缘,加上侍奉两位老人。我和大姨见面的次数就很少,当然和二姐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记得在此次见面之前,最近的一次还是七年前我亲姐出嫁的时候,那时候二姐总是面带微笑,能言善辩。现在,二姐脸色微黄发黑,长着几粒微豆;衣着暗淡,少了些许年轻人的鲜艳。
我蹲坐在大姨的身旁,认真地听着这段伤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