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立秋
2016-12-27 16:04:04 /故事大全

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

“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爱》

这同样是个真实的故事。

立秋。

她要去面试,那家单位位于一处绿树掩映的大院儿之中,笔直的白杨树高十米,行道遍植,开枝散叶,遮蔽天空。

这座大院儿很大,她顺着宽阔的道路一直走,能看到的是一栋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塔楼。塔楼将院内低矮的二三层建筑包裹,而这些小楼也许曾被用作过工厂、医院、仓库,也曾被人居住。即使现在,生气和烟火依旧可辨,可身处闹市之中的大院儿,也算有一种难得的宁静。

这些老旧的居民楼不似当下新建居民区紧挨着的高楼林立,好像排排的鸽子笼一样,这里的楼与楼之间距离很宽敞,所以小楼前的空地上,可以开发成花园,可以辟为停车场。

走着走着,她想到,这里的建筑与道路,配上随着年代而斑驳的水泥和柏油,让陈年的味道弥散开来,完全仿照苏联制式的大院儿,自解放后兴起,见证了共和国的全部历史,到如今还保留在这座心脏城市的心脏地带。拟人化一点,大院儿看着属于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一座座拔地而起,接着鳞次栉比之后,会是什么感觉?

而也就是走着想着,在大院儿里,她迷路了。

然后,她遇到了正巧要去她面试单位办事儿的他。

他见到她的时候,不自觉,脚步就慢了下来。

刚毕业的她显然稚气未脱,因为找不到路,在这个看不到人影的大院儿里略显焦急,直到看到这个略带沧桑的、像是救星一样的男子……

她一笑,走近他。

率真的笑是她天然的武器,充满弹性的皮肤白洁靓丽,仿佛年龄在这个时间点上是她漂亮的最简单注释,仿佛青春就是要茁壮生长在这尚在三伏的夏日里的感觉。而感觉与炎夏碰撞,两两相与,有点儿的要命。

这一天,她擦了淡淡的粉底,这是她第一次用化妆品,一款轻盈的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还透出书卷气。

他,有点哑然,待她走到他面前,那一点点夏日里的体香,可人、可心,乃至他的心脏也“怦怦怦”地跳了起来,这好似一朵莲花的美丽在这庄严的大院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但女子见得多了,不过少顷,他就冷静了下来,回答了她的问题,并礼貌的带她到了目的地。

可无巧不成书的是,他要去的与她面试的在同一间办公室,对象也是同一个人。

按照规矩,他先,她安坐一旁,静静听,听得似懂非懂,有点儿紧张,有点儿兴奋。在他的谈话中,她好像看到了告别校园后的未来的样子,崭新的生活大幕充满了挑战与机遇,并且即将开启。

他是来谈判的,说话有理有力,条理清晰,很强硬。甚至偶尔透露毋庸置疑的语气,配合着干硬的短须,彰显出年轻知识分子的骄傲与霸气。但是,双方分歧较大,她听出来了他们没有谈拢。各不退让的气氛有点凝重,也半晌无语,他看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她,打破了沉默,缓和了语气,很有风度的表示会让上级出面协调,争取双赢。

如此冠冕堂皇的结束语在那时的她看来,是那么玄妙,那么有意思,那么神奇。

后面的时间,他转身离开,轮到她了。

面试很顺利,面试她的成为了她后来的领导,他们一见如故,聊了好长时间,直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面试官面色一变,她才想到时间不早,自己该走了。不过,她还是感叹自己的幸运,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竟然如此顺利。

然后,几年的时间过去了。

她已然能轻车熟路的胜任各种工作,人际关系的处理也可以拿捏得恰到好处,可就是没有男朋友这件事让领导和同事担心。也有人给她介绍过,她也相过亲,但终究都没能寻得伴侣。一个偶然的不期而遇,她邂逅了之前大学同学,之后,同学展开感情攻势,不断示好,她看着自己的年龄,问自己,要不要就这样开始一段感情,毕竟自己已经太久没谈过恋爱,太久一个人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太过孤独,工作压力,朋友压力,家人压力,她在想,自己需要一个人,让她告别单身,也让大家安心。而且,最重要的,这个人,有一点像当年那个带她到这间办公室的背影。

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天,她的QQ上弹出了新的好友提示,是业务上的事情,她便通过了好友申请,也确实是业务上的往来,几次简短的交流之后,文件传递,内容修改,她与对方算配合默契。

屏幕对面的那个人话语不多,一次成功的合作之后,他们如释重负,便熟络了起来,聊天的话题也有了和爱好相关的内容,他们都喜欢看书,都喜欢戏剧,都喜欢小众的电影和音乐,都喜欢对文化人物点评,而且观念上,大同小异。

但他总给她欲言又止的感觉,好像他总是在旁敲侧击的在打听,却又言之无物,不似他工作时的状态,好像有点心虚。

她问他,为什么他们公司早几年不和她的单位合作。

他说,其实之前是有合作的,但几年前一次领导间的误会终止了合作,几年后换了领导,才可以再次携手做些事情。

而提起了这个话题之后,他问她上班几年了,他说,几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个女孩儿来面试?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惊。

她说是,想了想,让她形容下这个女子的面貌。

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记不清。

她问,为什么对这个女孩子感兴趣?

他说,当时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惊艳。

然后他谈起了初见的感觉。他说,那天他等在楼下,等了好久还不见那女孩儿下楼,直到他领导打来电话,他说了情况,领导大怒让他立刻回去当面汇报,并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回到单位,他想再问问关于那女孩儿情况的事儿,之前的联系人却不再接他的电话。他觉得很可惜,但冷静下来之后,想想这样的偶遇,只能笑笑,只能感叹造化而已。现在自己单身了,两家单位再次合作,他想碰碰运气。

她有点不开心,但平静的心还是泛起了涟漪。

她慢慢红了脸,燥热起来,几次在键盘上敲击,却又按下退格键,但终于,小拇指敲到了回车。

她说,你今天有事吗?咱们见见面?你再回忆回忆细节,好好跟我形容形容,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呢?

他说,好,那我们喝杯咖啡吧。

这回,轮到她的心“怦怦怦”了。

借口去洗手间,她强制自己离开了电脑,站到女厕所的镜子面前,已经快下班的她一脸疲惫,唇彩褪了一点颜色,粉底也因为自己不均匀的汗渍脱落了一些。她扶了下结实耐用的板材眼镜,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少顷,她回到电脑前面,他早已发来了地点,在等她回应。

可她什么也没做,直到下班多时,他的头像还是显示在线状态,他问了几次她在不在,而她只是盯着电子显示屏。

日头西斜,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男友的微信:“怎么还不出来,咱们今天说好了要‘贴秋膘’去的啊。”

她又看了一会儿屏幕,突然好像下了决心,不顾穿着根儿鞋,跑进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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