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晨租下了一套房。是在本市中档的小区,房租可以说是便宜得出奇。朋友说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那房子肯定有硬伤。当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房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装修好到超出自己的想象,再加上租金实在是一辈子难得一遇的水平,她还是快速决定租了下来。
没过多久曾晨就庆幸起自己的运气来。房子对于她一个单身女孩儿来说有些太大了,但她从小就梦想住这样大的房子,也丝毫不觉得打扫起来累,而且房子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小区距离她上班的地方很近,环境也相当好,居民素质很高,不会发出太多嘈杂的噪音。忙碌的一周结束后她总是会利用周日下午在花园里晒晒太阳,那种闲懒幽静的享受可以持续到夕阳西下也无人打搅。
总之,她认为自己是捡到宝了。
那天她又被公司拖着加班了,饿着肚子赶回家,急匆匆地旋开钥匙,摸开墙上的灯,刚准备换上拖鞋,动作便僵在一半。
这个房间的陈设为什么那么陌生?
她呆怔了下,看向门牌,有些反应不过来,又看向过道另一头那紧闭的房门。
半响她才意识到,她居然用自己家的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二)
坐回自己住处的沙发上曾晨还在冒冷汗。好在对门邻居还没回家,要不然自己怎么解释得清呐。她看向手里的钥匙,寻思着也许这两套房都是自己那个姓韩的房东的吧,他也太马虎了,居然连锁芯都配成一样的。
这之后曾晨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是作为一个职场新人在公司受尽委屈,依然喜欢周日下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喝着奶茶晒太阳,也“顺便”偷偷看几眼那个习惯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喂鱼的清爽大男孩。
他每次都在,穿着干净的衬衫,盯着池塘看很久的鱼,就不会注意到她从偷偷摸摸变得日益不加掩饰的眼神。
然而曾晨是个害羞的女生,只敢用这种方式离心仪的男孩近一点。有一次他离开得早,她满腔失落,情不自禁远远地跟着他走了一段,反应过来才发现居然跟到了他家门口。
男孩看着她笑笑,声音清澈:“你是来找黄老师的学生吧。”
她不自觉地点头,等到他进了家门,才想明白黄老师应该是他的邻居。想到他刚刚同自己说话了,想到他的声音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好听,曾晨脸颊发烫,傻站着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门前。
(三)
拉开大门的曾晨一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她,愣住,问道:“小晨,你什么时候配的家里的钥匙啊?”
曾晨不明所以:“我不是一直有的吗?”
妈妈放下手里的毛巾:“上个月家里遭了贼,没丢太多东西,不想让你担心就没告诉你,不过肯定是换了锁芯的。难道你爸还是跟你说了?”
曾晨低下头看着还握在手里的那串钥匙。刚才用家里原先的那把没打开,她以为自己太久没回老家记错了钥匙,看也没看的换了另一把插进锁眼里。门开了,她也很自然就走了进来,没注意手里握着的到底是哪一把钥匙。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妈妈,突然觉得手心被烫到一下,差点握不住手里的东西。
(四)
曾晨家里的情况其实很不好,她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当年没能再就业成功,只得四处打零工挣些小钱。好不容易供她读完了大学,她的工资又不高,家里还有一个念初中的弟弟,快中考了要上一堆补习班,爸爸前几年在工地打工时伤到了腿,其实一直没治好,但他还是坚持不治了要去做事,最近复发得频繁,再不治可能就会废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盯着手里那银白色的小东西盯到眼睛发直。她偷偷试过了,算准了自己楼上楼下的邻居不在的时候去开他们的门,这把钥匙全部都能开。全部,都能开。虽然她每次都只是扭开门后迅速关上,但只要她想……只要她希望,她就可以得到她急需的一切,父亲和弟弟急需的一切。
可是……在自己变成一个罪人之前,她想,她想做一件真正渴望已久的事。
她想看看他的房间,想抚摸他衣橱里的一件件衬衫,就像在抚摸他结实的臂膀一样。她想闻一闻他的房间是不是如同自己的想象一般有着清新的味道,她想看看他的相册,看看他前女友或者现在的女朋友是不是漂亮到配得上他的美好。
于是那一个星期天下午,曾晨没有去晒太阳,她颤抖着手将钥匙送进锁眼中,“咔哒”一声,门真的开了。在这一刻,其实她分不清心中究竟是窃喜还是失落。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的一件件物品上流连,不像一般的男生住处那样杂乱,这间房子就好似它的主人一般清爽。曾晨油然而生一种怪异的自豪感,好像是对自己的品味感到很满意。书房内藏书很多,书桌上摊开着几本医学方面的全外文书籍,书上有着工整的笔记。她视线扫过桌上的一个相框,动作和表情就这样定在那里。
那是她的照片,看角度,貌似是从这所房子里偷拍的,她是在上班或下班路上,明明只有一个人走着路,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笑得很甜。
原来,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暗恋他,他也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吗?曾晨傻笑着放下相框,走回客厅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她想既然他们两个人互相暗恋对方,那还不如自己等他回来,借着这个机会认识,然后,然后就可以交往了……是吗?
他知不知道,她从高中开始就一直爱着他?
(五)
杨均叹强作镇定地看着眼前那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女人,心里一直在盘算下一步的打算。她外表平凡,甚至有些邋遢,拿出自己女友小然的照片,嘴里喃喃地说着“从没有想过你也会注意到我呢”一边做出羞赧的表情,又甜蜜地笑起来。
他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是很明显的非法闯进了他家,犹豫了下,还是拨出了报警电话。
(六)
曾晨的父亲三年前伤了腿后,拖着伤走回家的路上掉下了天桥,被车给碾死了。她当时大学刚毕业,没找到工作,刚升进初中的弟弟辍学出去打工去了。妈妈一病不起。她从早到晚的自责,拼命打零工照顾母亲,好不容易有了正式工作,工资却又是少得可怜。由于家里离公司太远,妈妈的病情有较大好转后,她便到这个小区里租了间地下车库改装成的便宜房子。日日看着小区里不为生活操心的中产阶级,看着他们闲来无事开着车全家一起去别处旅游,看着年轻人坐在小区内的咖啡店里谈情说爱,一杯饮料喝掉她一天的工资,她羡慕嫉妒又仇恨这所有人。
发现高中时暗恋的白马王子也住在这里时,她最初很开心的,但是对方好似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也许他压根不记得在学校平平无奇的自己吧。后来注意到他已经有了漂亮优雅的女朋友,他们一起过着自己所憎恨又向往的宽裕的幸福生活,曾晨越看他就迷恋,越看他就越扭曲。
(七)
“你听说了吗,最近市里很猖狂的那个入室盗窃犯被抓到了,听说居然还是个小姑娘。”
“就是那个很擅长撬锁的?”
“嗯,不过很搞笑的是,她好像是乖乖的在别人家等着主人回来抓她报警的。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小偷哈?”
“是啊。这人啊,还是要老老实实活着的好,千万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哎,对了,你女儿好像有好一阵子没回来看你了吧,在外头忙什么呢?”
“不知道呢,不过前段时间总有钱打回来,说是跟朋友合伙做了买卖,赚到不少呢。”
“哟,不错啊,年纪大了,总算能享到女儿的福了!……这是什么声音?”
“我家小晨几个月前给我买的手机,是小晨来电话了呀。”
女人笑呵呵地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