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遇见,不是人生最华美的季节,她已过而立之年,为人处事优雅中渗着冷淡。而他,即将不惑,生命中秋雨滴落过,风霜来袭过。这爱便缺了几分年轻人的激烈与浪漫。
隔了200公里,他们每天都会发短信和打电话,也会聊到很晚。他总会在晚上11点提示她:“再聊半小时,必须上床睡觉。”嘱咐她也是嘱咐自己,他们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保持精力,会议、工作以及各自的努力与坚持。
对这种冷静、节制的爱,她多少有些失落。去医院看朋友的女儿,18岁的姑娘,有着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和小恋人去零下30℃的坝上看流星雨,回来感冒发烧引发肺炎。两人住在一个病房,手指勾着手指,打吊瓶都像是在滴蜜水。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有着奋不顾身的狂热决绝,除了春花秋月的温存,还应有疾风劲雨的热烈才是完满的。
晚上,微醉的他打来电话,切切地说着思念。挂机前,他说:“天一亮,我就去看你。”她一颗心开始雀跃起来,何必等到天亮,现在不过夜里8点钟;何必等他过来,她也可以主动一点儿。
她哼着歌换鞋子下楼,开车上高速的时候,心还是激动的,像18岁时偷偷跑出去约会恋人的心情。夜美,风暖,车里的音乐都醉人,再有两个小时,她就可以出现在他眼前,想着他的惊讶与狂喜,想着他身体的温度,甜蜜溢满了她的心窝。
行至一半,高速路有事故,不得不转到省道上。路上很安静,路灯、路标皆无,心中雀跃渐淡,她开始有些害怕,走错了路再折回来,一番折腾,抵达时已近凌晨。他开门来,大大的惊讶之后,猛地抱住她。然后,她期待的热烈缠绵皆无,他“噼里啪啦”地连番质问:“为什么晚上来?是自己一个人吗?几点出发的?路上顺利吗?”她还来不及回答,又是一番唠叨:“这么晚,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女人,出了事怎么办?”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竟然吼起来。她心里有委屈爬上来,17天没有见面,一次为了想念的奔赴,他竟然不解风情!眼泪一下子窜出来,他开始慌了,抱着她,试图说些什么,后来便是长长的吻,细碎、深情、缠绵,他想说的,她都懂了。
他说:“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得好好活着,别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是老了吧,才有了这行将就木的爱情模样,没有在美好的岁月里遇见,少了一番惊天动地的热恋,确是他们的遗憾。
再后来,她的生日,夜里刚下了大雪,路面结冰。她想让他别过来了,可是他手机关机,办公室电话也没有人接。她心神不宁,看新闻,查他可能经过的路线—高速路连环撞,大雪封路,都是坏消息。她想去接他,可这城市的道路,阡陌纵横,她只有赌着运气,把车停在一条路上,一遍遍祈祷,心焦地看着每一辆经过的车。
几近中午,他才到。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终于体会了那天他的心情,她想责备,想埋怨,想哭泣,甚至想把拳头狠狠砸在他身上几下才解恨。她不需要惊喜,他的平安喜乐,才是她生命的阳春四月。
他擦净她的眼泪:“你要相信我的车技,哎呀,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她笑了,在他眼里,她从来都是那个真实的、优点缺点统统被他接纳的女人。
他始终不是个浪漫的男人,他为她的生日带来了自己抄的一套书,楸木包装,木板的封面上刻着:敬赠爱妻。他说:“很想你的晚上,可以做这件事情。”这情话是足够难得了,那古朴的颜色与他的色质是一体的。他还说:“我给你钱,你去买个喜欢的戒指吧。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和手指的粗细,还是带你去买更合适。”这就是他理解的爱情吧,厚重、务实、珍贵,惊喜和浪漫只是微末的调剂。
她也曾轰轰烈烈地爱过,在太年轻的时候,遇见爱却一无所知,只有挥霍,错过了平静的凝视与珍重的相守。那时她对那个年轻的恋人说:“哪怕海枯石烂,我也要爱你。”如今,她只想与他小心翼翼地共度平淡岁月,在生命的尽头,可以一同凋零,即是丰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