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简简单单开始的爱情，却带给我一种百般滋味的回忆，留下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装满纷繁复杂的心事……
一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这么纤细身材的女子。
她立在台上，卷起水云袖，灯影照下来，她的容貌真是倾国倾城。
我很少看越剧，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采访，我是不可能认识袁细腰的。
此时，袁细腰端坐在我面前，细眉朗目，虽然没有在台上那么出众，但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都市里已难得一见的古典气质，还是令我目眩神迷。
结束完采访，我犹豫了一下，说：“袁小姐，因为我不懂戏剧，如果在写报道的过程中需要帮助的话……”
她凝视着我，莞尔一笑：“你随时打我电话。”
晚上，回到我的小窝，女友苏苏还没有回来，我真想和她谈谈白天采访越剧名小旦的事。
门终于开了，染着一头葡萄红头发的苏苏走进来，立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灯影里，仿佛还站着另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朋友威武。
苏苏说：“季然，我是来拿行李的。”
我默然，苏苏和我闹分手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我不知道，第三者竟是我的朋友威武。
苏苏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听到有花瓶打碎的声音，我寻声走上前，看到我心爱的花瓶跌在地上，四分五裂。“你弄破了我的花瓶。”我拣起一片残骸，愤怒地逼视着她。
“啪！”我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威武挡在我们中间。苏苏拦着他：“算了，他没有恶意。”
他们走了，留下满室的寂寞。这个世界上我估计没有像我这么窝囊的男人了，女友和自己的朋友好了，两个人竟然还打上门来。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收拾残局。
二
“你受伤了？”袁细腰对我说，手指轻柔地抚在我的脸颊上，她的手指冰凉，而我的面容火热。
我确实是面红耳赤了，我说：“不小心碰的……袁小姐，请喝咖啡，关于越剧……”
她淡淡一笑：“不是碰伤的。”
我感觉我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这让我很狼狈。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陌生女人面前，竟然流了泪。但是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天知道，我曾是多么深爱着苏苏，她却留给了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次采访，变成了心理辅导，袁细腰静静地听着我的故事，如临水照花般淡定，如风中云朵般温柔。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采访报道出来了，我给她送过去。在她的小小屋里，她从书架上拿东西。她掂着脚尖，手伸得长长的，乌黑的发披在身上，宽大的毛衣还是掩饰不了她腰肢的瘦弱，我担心它都会断了。
拿什么东西？我走上去，想帮她。
她已经拿了下来，一个盒子，她温柔地笑笑：“打开吧！”
我打开来，是一个精致的景泰蓝花瓶。送给你的！她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不是？”
今晚，我们有个演出《梁祝》，希望你能来捧场。她递给我一张票，满脸粉红如蔷薇。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是不是有桃花打着我的头了？细腰毫无疑问是在约会我。
而我，季然，一个25岁的报社普通记者，无车无钱，两袖清风，而威武不过是因为靠着有钱的老爸，就轻易夺走了我爱了三年的女友。
而细腰，在舞台上倾国倾城的她，怎么会轻易爱上我呢？
三
细腰吃东西吃得极少，这让我心疼。原来在花团锦簇的背后，她们有那么多的无奈。而细腰却总是让我吃很多，看着我在饱餐一顿后庸俗地打着饱嗝，她却会满足地笑着说：“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平凡。”
我还是不懂戏剧的。虽然每次被她强拉着去看表演。我纳闷，《梁祝》“十八里相送”为何祝英台要绕那么多弯暗示梁山伯，她直接告诉他是女的，俩人生米煮成熟饭多好？结局就不会是悲剧了。
细腰问：假如有一天，想到了要离开我，一定会很直接地告诉我的，是不是？
我从后面搂着她小小的腰，心在那一刻竟然疼得慌：怎么可能呢？我说：苏苏没有你漂亮，没有你这么纤细的腰肢，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哎，我都担心她以后会被别的男人嫌弃……
细腰拂开我的手，眼睛清亮清亮地望着我，忽然叹了口气，说：“假如，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就离开好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
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永远不能明白，细腰脑海里总在想着什么。和苏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是争吵，可是，细腰从来都是温柔地谦让着我，却让我更有压力。
细腰总是问：“我今天的表演怎么样？”可是，我只能回答：挺漂亮。
细腰仿佛生活在不属于我们的这个年代里，生活在高处，而我，只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平凡的人。
我就像被苏苏随手打破的那只花瓶，不算精致但却可以装上鲜花摆在房间里，而细腰却是那只景泰蓝，只能被我珍藏在橱柜里，天天擦拭，轻拿轻放。
每次想到弃我而去的苏苏，我的心里就满是愤恨，想到细腰，却是莫名其妙的颤抖，仿佛就是看夜空中的流星，激动、战栗，却不敢幻想有一天竟然会拥有。
四
那天结束采访回到家，已是深夜。门口蹲着的一个影子吓了我一跳。借着灯光，我看清楚了是苏苏。
苏苏像一只流浪的猫一般跟着我进了家门。
像从前那样，每次受了委屈，她都会歇斯底里在房间里大发脾气，这次也是，她把细腰替我整理得清爽的房间弄得一塌糊涂。
“季然，威武是个坏男人！我不要他了……不要了！”苏苏抱着我，泪水弥漫。
我推开她，她仍然固执地抱上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和你说对不起好不好？季然，让我回来吧！”
我再次推开她：“你把我当什么了……想回来就回来吗？”
苏苏仰起脸：“我年轻，年轻难道不可以犯错吗？你不想我吗？”
她蛇一样缠了上来，解着我的衣裳，如同以前一样。苏苏是个带着点疯狂的女子。她的舌头带着热热的气息迅速瓦解了我对她的一切愤恨。我们很快光着身体缠绕成两尾可笑的鱼，在地毯上翻成一团……
房间一个角落里忽然一声轻响，我无意中一望，看到那只被我藏在柜子里的景泰蓝已经掉了下来……可是欲望已经模糊了我的思维。我知道我在没有羞耻地堕落，但是我不能制止自己堕落……
第二天早上，苏苏在床头对我说：“季然，起来做早餐去！”她赤裸着身体，背对着从窗台上斜射进来的阳光。她的身体丰满，葡萄红的头发散发着原始的挑逗，但是腰肢不够纤细，和细腰正好相反。
我起身，荷包蛋在煎锅里逐渐变得金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无耻的男人。
五
细腰又在替我收拾房间，我心虚地跟着她。房间里我早已收拾一新，但是我怕她还是会察觉出什么。
细腰说：“我们出去逛逛吧！”
细腰带着我去了商场，她对小姐说：“我要那只钻戒。”
她自己挑好了钻戒，自己买了单，然后对我说：“你愿意帮我戴上它吗？”
周围人潮汹涌，而细腰眼睛只是凝视着我，我感觉我的虚伪。我把钻戒还给她，说：“细腰，钻戒应该由我买给你，但是买钻戒之前，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车来了。细腰打断了我，“我今天有表演。”她打车远去，把我抛在风里。
我在台下看着细腰。今天的祝英台有些无精打采，台下开始起哄，因为细腰唱错了台词并且高音没有上去。细腰神色第一次显得慌乱。我想，她该不是为了我吧？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去后台看细腰，她正伏在桌上，显得孤独而无助。我拍拍她的肩，她无力看了我一眼，强笑着说：“你来了？”
我们一起朝我家走，路上，彼此都在想心事，我们有些沉默。
我们推开门，家里忽然亮起了蜡烛，苏苏捧着一个蛋糕对我说：“季然，生日快乐……”
房间里有三个人，忽然间却变得宛若没有了人一般，沉寂得有些怕人。
还是细腰镇定，她对我轻声说：“你生日啊，我还没有买礼物，我现在就去买。”她疾步朝门口走去。
我回头对苏苏说：“我们完了，完了，你别缠着我了！”
我追上细腰，月色此时有些黯淡，立在月光下的她，身材显得那么娇弱，刹那间我感觉悔意像一条钻心的虫，在心里爬啊爬。
我说：“细腰，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保证……”我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放下我刚给她买的钻戒。
钻戒跌落到了地上。细腰对我说：“我不是说过吗？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对我说，并不是你不说我就不明白，我只要求你不要对我说。”
她凝视着我，眼里泛着泪：“我是个敏感的女子。其实，我给你收拾房子，掉在地上的红色头发已让我明白了许多事。但是我千方百计不要你说出来。爱上你，是因为你是一个简单的人，而我，只求一份简单的爱，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伤害。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可能去实现……”
细腰的身影逐渐远去，曾经在两个女人间摇摆的我，忽然间感觉了一种撕心裂肺的苦痛。苏苏曾经离开我，可是我也不曾这么伤悲，为什么真正的爱，总是要到了不能留住时，才感觉得到它的存在？
再去找细腰，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剧团的人告诉给我许多种答案，有的说，她出国了；有的说，她去拍电影了；有的说，她嫁人了。不管是什么答案，我知道，细腰是离开了我，离开我这个曾带给她简单爱又带给她伤害的人。
细腰送给我的景泰蓝花瓶，被我重新粘贴好珍藏在房间最醒目的地方，提醒着我曾拥有过一个如水般温柔清澈的爱人和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场简简单单开始的爱情，却带给我一种百般滋味的回忆，留下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装满纷繁复杂的心事……
数着凋落的日子，我在等待一个有着纤细腰肢的女子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