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见父亲在小区单元楼下等我,很是意外,问他怎么不给我个电话,他嘿嘿笑着说,怕耽误你的工作,反正也没事。我忙让父亲随我回家,这时才看见他的裤腿上有块显眼的泥巴,身边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心中自然有些不悦,没好气地说,我说过几次了,城里什么都有卖,让你不要带,你就是不听!父亲一边往身上背袋子,一边得意地说,这些全是我在自家地里侍弄的,你妈说,电视里播了,城里那些扣大棚里的菜农药多,我种菜可从来不用化肥不喷农药。我这才知道,父亲在从车站来我家的路上脚一滑还跌了个跟头,这才弄脏了裤腿,我背过脸去,觉得父亲有点丢了我的脸。父亲也不计较我的口气,怕弄脏了我的衣裳,无论不让我碰蛇皮口袋,只让我拎着一个旧纸盒子,自己又是背又是扛,吃力地把几个蛇皮袋弄到楼上家中。 我给父亲倒了杯开水,让父亲坐在敞亮的客厅里看电视歇着,父亲眯着眼挺享受的样子。妻子中午在单位食堂吃,我换鞋要下楼买菜,父亲却一把拉住我,跟我客气做甚的,你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我执意要下楼,父亲还是不允,我只好实话实说,家里只有面条,父亲说,面条就面条。 我让父亲去客厅看电视,不一会,我用父亲带来的草鸡蛋炒了盘韭菜,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父亲筷子一挑,面条下卧着我悄悄下楼买的两个鸡大腿。父亲一愣,不让你买,你非买!我吃了有甚用?我支吾着解释,你下午三点回家的班车,我怕你六点到家时肚子扛不住。父亲不再说什么,呼啦啦吃得很香。 饭后,父亲把蛇皮袋里的宝贝一一倒出来,拣出一个包得严实实的塑料袋,我以为又是春节时的腊肉之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父亲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父亲递给我说,这是9000元,本想和你妈攒够10000元一起给你的,怕你急用,进城就给你带来了,你看你这日子过得,不就差一点房贷嘛!怕甚,有我和你妈呢!不要因为房贷的事整天把自己的日子弄得灰溜溜的,说着让我把他带来的新鲜蔬菜送些给单元楼里的几家邻居,我愣住那儿却有些为难,住到这栋楼里5年多了,除了几个同事还真认不得几个人,偶尔在楼梯里遇到也不过点头而已。父亲很是不理解,我也无力解释。父亲叹口气,这人也真怪,城里房价呼呼往上窜,高的吓人,这人还一个劲地都往城里挤,这高高的楼不通地气也罢,还不通人气,换着我,请我也不来。 我决定送父亲去车站,父亲死活不肯,让我该干什就干什,他自己知道怎么去车站,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走着去,就当闲逛,有的是时间。我终没拗过父亲,看着下楼时有些佝偻的父亲,我的鼻子酸酸的,我不敢想象,父亲为了省几元钱,是怎样把那几个蛇皮袋一步一步挪到我楼下的。 傍晚我和妻刚到家,同事孙姐敲门问我父亲走了没有,我和妻子一愣,孙姐怎么知道我父亲来过了。孙姐递过30元,见我和妻满脸疑惑,才告知我,孙姐上下班开私家车,比我早到家,在小区楼下停车时遇到我父亲正在检查带来的草鸡蛋有没有碰碎,就上前问他草鸡蛋卖不卖,想买了炖鸡蛋给3岁的女儿吃,孙姐在农贸市场买过几回草鸡蛋,回来一煮,上当了,小个的洋鸡蛋。父亲摇着手说不卖,带给儿子的。当得知孙姐与我同事,父亲拾上10来个草鸡蛋送给孙姐,无论如何不肯收钱,临走还塞给孙姐一大把地里割上的韭菜。中午,孙姐把那韭菜炒了,两口子吃得泪都差点落下来,好多年吃不到这么香的韭菜了。 父亲居然在我面前只字未提,妻子又分了些蔬菜给孙姐,孙姐喜欢得又要给钱,我忙说,父亲自己种的,不要钱。孙姐无比羡慕地说,你俩真有福,有纯天然的无公害绿色蔬菜吃,还不花一分钱,贵族的生活享受呀! 孙姐走后,我给乡下的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妈妈,妈妈说,父亲早到家了,正在和隔壁的老王吹牛皮,说儿子没白养,知道疼老子,去城里你给他买了两个鸡大腿,那个好吃那个香!老王笑他吹牛呢! 我听了泪差点掉下来,一直以来,父亲给予了我那么多,我一直总觉得理所当然,很快就忘了,而我只给父亲买了两个鸡大腿,就成了父亲的骄傲和在乡邻们面前炫耀的资本。 我这才知道,父母恩似海深,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常回家看看不要只留在口头,每次的归家都是爸妈欢乐的节日,在那里有父母浓浓的爱和我深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