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县林业局开车,三天两头跑山里拉毛竹。东风在崎岖不平的山路盘旋,每小时只能跑三、四十公里,途中经过马家垅村,公路两边有十几家饭店,供过往车辆加水、司机用餐,房子是破瓦屋、竹棚或新盖的毛坯房,涂脂抹粉的女子在路边拉客:“师傅,吃饭吧。” “有‘鸡’吃吧?”年轻的司机会停车调侃、打情骂俏。拉客的女子有些羞涩地答:“有喔,想吃鸡就下车。” 有调皮的女子跳上车拔车钥匙,师傅便趁机吃“豆腐。”这里非常热闹,俗称小香港,南来北往的驾驶员都赶来这里吃饭。我从县城出发,到这里正好是中午,便也经常上一家叫“野妹子”的饭店用餐。老板娘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小寡妇,长得漂亮。每次来吃饭,都感觉非常温馨,老板娘亲自泡茶、烫碗筷、上瓜子、花生。同事笑我跟小寡妇有一腿。否则,为什么专挑她店里吃饭。我反驳:“胡扯。她烧的菜好吃,待人热情,价格又公道。” 有一年清明节前,我要赶回县城扫墓,装好毛竹便连夜返回,车到马家垅已是午夜,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我把车停到“野妹子”门口,刚进店就听到老板娘呼叫:“救命啦。来人呀——” 我三步并着两步冲进屋,见一“刀疤脸”欲对老板娘行不轨,我抡拳打跑了那男的,老板娘扑进我怀里“呜呜”直哭。半晌,她抬头说谢谢我,为她提供了温暖的肩膀,并进厨房炒了几盘菜、开了瓶酒。我吃酒过敏,便以茶当酒与她对饮。老板娘两杯酒下肚,问我为什么喜欢上她店里吃饭?我道出了心中的秘密:“每次吃你烧的菜,就会使我想起娘。特别是那碗萝卜丝煮鱼。六岁那年春天,我生病发烧,母亲说我身体虚,中午烧鱼给我吃。那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鱼,就连过年都不准动桌上的鱼,要留到正月里待客。我高兴的病都好了几分。吃饭时,我大叫:娘,鱼呢,我要吃鱼。母亲指指一碗萝卜丝说鱼在里面,我用筷子在碗里翻,没有找到一点鱼。娘说鱼化在萝卜里。果然,那萝卜丝有鱼的味道,真好吃。事后才知道,是邻居做喜事,娘去帮厨弄回来鱼鳞煮的萝卜丝。下午,娘带我去看病。回家的路上,娘要我站在路边等,她去买包子给我吃。这时,一位卖风筝的老大爷一路吆喝过来,一伙孩子围着风筝叫喊,我也跑过去看。突然,身后一辆汽车冲来,说时迟那时快娘冲过来把我推倒,她却被辗成了一滩血泥。娘——。那碗萝卜丝变成了与娘永别的菜,深深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听到这里,老板娘哭成泪人。她说那天店里只剩下半块鱼,不够一盘,便用萝卜丝煮给我吃。她问我能否一道回县城,帮我娘坟头添把土、烧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