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岳纪成和谢二哥几个伙伴都喜欢川戏。岳纪成当时唱得最差,但他做梦都想当个川剧演员。 文革时期,只准唱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岳纪成私下里却要悄悄哼川剧。有一次被大队革委会主任听见了,岳纪成吓得不轻,这下坏了:不唱京剧唱川剧,不唱革命现代样板戏,却唱帝王将相封资修,准备着挨批斗吧。一天,主任派人来叫他到大队上去。岳纪成双脚打颤,一路走一路想象着那挨批斗坐土飞机的情景,真想半路逃跑,无奈,跟在后面的人是个彪形大汉,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大队部。结果让岳纪成大喜,原来大队主任也是个川剧迷。这回,他要把岳纪成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 在大学里,岳纪成认识了蒂拉娜,她是阿尔巴尼亚派到中国的留学生,两人经常在一起,友谊与日俱增。有一天,他们到郊外耍,岳纪成突然唱了两句川戏,蒂拉娜说:“好听咧。”从那以后,她就经常要他唱川戏。她在给她父母的信中写道:“没想到,在东方,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还有这么好一个剧种。” 蒂拉娜要回国了,叫岳纪成到阿尔巴尼亚去,到她家去。 岳纪成退了学,办了移居,和蒂拉娜一起,来到了蒂拉娜的家乡。不久,岳纪成和蒂拉娜结了婚,结婚这天,岳纪成唱了一段川戏。刚唱一句,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好像对唱腔很感兴趣。 不久,岳纪成去美国芝加哥做生意,生意之余,结识了芝加哥华人商会会长。10月1日这天,岳纪成被邀请在华人联欢晚会上唱了一段《相思》,还没唱完,几位川籍老华侨已泪流满面,他们牵着儿孙,让孩子们献上鲜花,老人们拉着岳纪成的手说:“乡音啊,这熟悉的乡音!”岳纪成震撼了,场子里,那些出生在美国的华侨后代也感动了。几位老华侨要把孙儿交给岳纪成,跟着学川剧。岳纪成说:“我这点水平不行,等我回国联系一个川剧团,叫你们的孙儿到那里去学更好些。” 岳纪成肩负重任回到了中国。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各县、各地区的川剧团一个都没有了,剩下一个省川剧院,演出也非常不景气,川剧沦落到没人看,没人听的凄凉境地。岳纪成回中国,还有个心愿,要重谢大队主任,不料,大队主任已过世了。 岳纪成心里一阵悲凉。这时,他想起了谢二哥和远哥,他们比自己唱得好,应当和自己有共同的情思吧! 岳纪成来到乡下,找到了谢二哥,变化大啊,不经介绍,他们都不敢相认。 在为岳纪成接风的家宴上,大家轮番给岳纪成敬酒,岳纪成简直成了上宾。酒酣脸热之际,远哥提议说:“老岳,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一定学到不少吧?来一个让我们开开眼界。”岳纪成想:先唱一段川戏,然后说说在欧美国家唱川戏感动西方人的情景。于是,岳纪成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情不自禁地唱道:“贤德王酒醉……”刚唱了半句,远哥就捅了他一下说:“你干啥哟?现在哪个还听你这些嘛?”岳纪成把目光投向谢二哥,以为谢二哥会支持自己,可谢二哥说:“顺应潮流,来点西洋的吧!”岳纪成动情地说:“哥们,川剧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好东西啊!外国人都把川剧当成是中华瑰宝,我们自己却为什么要当成糟粕丢弃呢?”说着,岳纪成还想唱下去,远哥双手按着他的肩说:“坐下喝点酒,不要激动。要不然这样,超哥前两天也刚从国外回来,超哥来一段。” 岳纪成犹如五雷轰顶。超哥唱的什么没听清,总之,掌声很热烈。遭到冷落的岳纪成趁大家不注意,拉着司机上车回了县城。 回到县城,岳纪成去宾馆开了房,打开房间,便一头倒在床上。闷闷不乐地苦想谢二哥、远哥小时候对川戏的兴趣哪里去了呢?川剧——这颗艺术皇冠上的明珠,难道就要从此消失了吗?千百年的川剧文化,就断送在我们这一代吗?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传家宝,就真的后继无人了吗?不知不觉,眼角里沁出了泪珠,沁着沁着,忍不住哽咽起来,继而控制不住,便放声恸哭了。随后,他抽泣着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几个要学川剧的美国学生敲开了房间的门。外国人要学川戏,惊动了省上领导,后来把他们安排到了川剧学院学习。一位省领导听了几盘川剧后说:“川剧是个好东西,我们要把这块瑰宝捡起来。要从娃娃抓起,从学生抓起。”于是,“振兴川剧”不仅是口号,而且各级政府都落实到了行动上。其中有一个政策:川剧是学生的必修课,考试、升学要加分。一时间,会唱川剧的人被各学校抢着高薪聘去任教。川剧教师缺口非常大。报考川剧院校的考生陡然增加。校内校外,人人学川戏,人人唱川戏,人人爱听川戏,人人爱看川戏。人们进入了川剧这所艺术殿堂后,才真正领略了川剧,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电视里经常出现川剧比赛。各级文化部门经常组织川剧调演。川剧明星十分走红,一时间出现了大量的青年演员,又漂亮,又有活力。剧作家编出了不少与时俱进的新川剧,剧本质量,不断提升,戏剧情节,引人入胜,不亚于当今的电影、电视剧…… “砰、砰、砰!”真的有人敲门了,把岳纪成从梦乡里惊醒了,醒来时,岳纪成还在欣慰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