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婉出现在教室的时候,离上课时间已不足五分钟了。这是我从高三(2)班转到高三(5)班后留心观察三个多月得出的结论。为什么要观察这个?因为我发现她跨进教室门走第三步的时候必匆忙向我的座位上扫一眼。为什么要偷窥我?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里没有答案。 高三(5)班共有四十八名女生。说实在话,尹小婉的容貌再平常不过了——瘦弱的身躯不足一米五,蜡黄的脸上繁星点点不说,疙疙瘩瘩的青春痘好像就没有消退过,一双鸳鸯小眼躲在近视镜片后面也从不表白什么。就这么一位终日默不作声的小女生每天为什么要坚持瞅我四五眼呢?我向捣蛋的同桌武勇讨教。武勇先是一愣,接着象个城府很深的军师转动着眼珠说:“容我仔细观察后再做决断。” 很快,武勇对我断言:“尹小婉喜欢你。” 我一咧嘴:“就她,我好怕。” “也不是玩真的,你怕啥。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吧?她老爸是县看守所所长,老妈是县法院的法官,家里的好烟好酒多了去,钓住她,嘴还能受屈?”武勇一脸坏笑。 一听尹小婉父母的官职,我哆嗦着打起了退堂鼓:“吁——吁——算了吧!钓不好吃官司住看守所就容易多了。” “咱只骗点财,你还想骗色?”武勇点着我的脑袋咯咯笑起来。 “钓就钓,关键是怎么钓?”我一脸迷茫。 如此这般,必胜无疑。一个自习课时,武勇窍开了我的脑袋。 我连夜炮制出一封投石问路的朦胧情书,内容以奢求一张梦寐许久的玉照为主。 书信塞进尹小婉抽屉的第二天,刚下早自习,尹小婉就出现在我的座位前,低头小声喃喃:“听说你发表过文章,我能拜读一篇吗?” “可以、可以。”我欣喜若狂,从抽屉里翻出印有我处女作《温暖》的《中学生博览》递给她。 尹小婉走后,我和武勇对视着诡异笑了。 五天后。尹小婉把书还给我,打开书页里面果然藏着一张艺术照。照片上的尹小婉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站在一把精制的空椅子后面,浓妆遮住了脸上的瑕疵,摘掉眼镜的小眼睛大了许多,忧郁的眼神透出绵绵柔情。 武勇钢笔一挥,我的名字出现在空椅子上。我忙划掉,添上武勇的名字,武勇再次划掉。如此三番,照片上一片狼藉。 闹腾够了,武勇催促我说:“事不宜迟,赶快写纸条蒙她说后天你过生日,她被荣幸邀请,让她备些烟酒算作生日礼物。” 纸条递出去的第二天,她从教室里消失了。一周后,班里传说她病了。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烟酒的事被我渐渐淡忘掉了。一个阴霾的午后,我正趴在课桌上打盹,班里一男同学递给我一张信笺惊讶地说:“楼下有个女孩给你的。” 展开信笺: 晨风大哥,你好! 由于姐姐生病住进了县医院,你的生日聚会姐姐不能准时参加,但她说病好后,给你补上。 谁知没过几天,姐姐的病情就加重了,接着急忙转到了省人民医院。转院的当天下午姐姐的病情就恶化了,开始大口吐血。爸爸妈妈随即带姐姐去化验,化验结果是脑炎,随后医生就开始给姐姐穿刺,在穿刺过程中医生发现情况不对,爸爸立马托人把专家教授都请来了。经过会诊,得出结论:姐姐得的是尿毒症、肺出血等综合症,无法挽救了。 直到最后那天,姐姐还说病好以后还要上学,结果就在当天晚上(11月23号晚上12点多钟)姐姐永远离开了我们。姐姐静静地走了,她今年才只有十八岁。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我们究竟要面对。 晨风大哥,我今天是带着烟酒来的。我想用它换走姐姐的照片。你手里那张照片是姐姐最满意的唯一一张,也是我最喜爱的,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希望你不要拒绝。 尹小婷。 我把污浊不堪的照片递给尹小婷,没去接她递过来的食品袋。我抬头努力抑制泪水流出,却天空飞舞起洁白的精灵。 尹小婷走后,我再也控制不住,哭的一塌糊涂。那天是1997年1月1日。 时至今日,每每提及元旦,冥冥中我就会与尹小婉相遇,就会体味一种刻骨铭心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