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与连长

 
士兵与连长
2016-12-27 16:30:29 /故事大全

士兵与连长
作者: dulonggigi 士兵驻守在海岛上。这个海岛很小,约一平方公里。
海岛上一共有五个人,连长、士兵,还有三个老兵。
士兵刚满20岁,很憨厚,黢黑的脸膛,结实的身体,却有雪白的牙齿和乌亮的眼睛。
岛上人少,士兵年纪又最小,所以士兵主要是干后勤的活儿——在岛上种菜、养猪和做饭,偶尔出海到对面的县城买菜,以及过年过节时杀猪。
士兵有一手杀猪的绝活,牵着猪的耳朵拖出猪圈,一个抱扑压住猪的颈部,两百来斤的猪“咚”地倒在地上,士兵抄起杀猪刀,“噗嗤”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后腿蹬几下,准断气,然后开始利索地卸肉剔骨——每当这时,连长带着三个老兵,叼着“椰树”牌香烟,蹲在地上看着入迷,不时大叫一声好。这时,士兵往往会冲着大家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杀猪的活儿不常干——只有过年过节时才有。脏活累活却常有,但士兵从不叫苦。
但连长却知道士兵其实很苦,士兵是贵州人,刚满三岁时,父亲上山打猎摔下了山涧,尸身都没找到,母亲精神受到刺激掉进了池塘里淹死了。为了活条小命,在村里到处乞食,稍大点后,又跟村东头的张屠夫打着下手。士兵虽然从来不说这些,但连长却知道。
连长挺疼士兵的,看着士兵每天苦着累着,有时想让士兵喝碗酒、抽支烟,至少可以解解苦闷,发泄一下,但士兵从来不碰,却说,我过得可比以前好多了,啥苦闷?发泄啥?连长有些无语。
但连长打心底觉得士兵真是个好兵,有一次,他抽着烟,看着士兵打扫猪圈,操着四川口音说,格老子,你个龟儿子如果有点文化,老子要给你提干!
士兵听了,抬头看着连长,说,提干了我就不知道要去哪儿了,在这儿挺好的,我一辈子都要在这!
连长一听,说,格老子没长望,你一辈子都在这儿?那你娃儿娶头母猪当婆娘?
连长在戏谑士兵,但士兵却一本正经地说,连长,娶婆娘干啥?
娶婆娘干啥?连长觉得这个问题挺简单。正想说道两句,突然想起自己都没娶婆娘,感到有些恼羞,狠狠地说,干啥,你说干啥?!说完,背着手径自走了,士兵一头雾水。
老兵们有时会跟士兵讲连长的故事。一个老兵告诉士兵,连长本来是在城里大机关上班的,25岁那年不知咋回事要求到海岛上,那时可帅气了,温文尔雅的,来时好几个军官陪着,一守就快十年了,都三十好几的人,连个老婆都没有,脾气反倒暴躁了,说话也粗鲁了。
另一个老兵接着说,连长可厉害了,前年,他和连长出海警巡,发现一艘船挂着外国国旗侵了我们海域,我们靠近后,连长让我持枪警戒,自己上船盘问搜查,船上是两个外国人,看见连长上船后,用英语喊,滚开这里,这不是你们中国的海!
老兵继续说,连长后来对我说,当时他低声骂了一声操他妈的,然后再用英语说,这是中国的领海,如果你们1分钟不离开这里,我们将强行扣押。两个外国人一听,突然掏出两把匕首,刺向连长,连长一闪身,左手擒住一把匕首,但另一把匕首却刺进了连长左肋。
士兵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老兵继续说,连长忍着剧痛,一个飞踹、一个背摔,制服了这两个外国极端分子。后来住院住了两个月,唉,差点连命都丢这了。
那你看着连长被人捅了,你咋不开枪?士兵缓过劲,吞了下口水,好奇地问。
开枪,打死人了可咋办?那枪可不能随便开,我们一先开枪,那事儿可就闹大了,谁都摆不平。老兵看着士兵,严肃地说。
士兵很不服理,心里想,如果是我,我就开枪打!
老兵又说,这个岛属于与邻国有争议的海域,虽然主权属于中国,但总是不断有邻国身份不明人员滋事生非,甚至是意图不轨。在这守岛,可危险了,三十多年,诞生了八个烈士,三个连长、五个老兵。现在的连长是干的时间最长的,他干这八九年,岛上一个烈士都没诞生呢。说完,嘿嘿地笑。
士兵倒觉得出海警巡挺惊险刺激的,便问老兵,那我啥时执行任务?
那可得问连长了,不过,你想,除了你,我们刚好四个,正好分成两班岗轮流执勤,你呀,恐怕没机会咯!老兵说完,摇摇头,走开了。
可士兵不甘心,瞅准了机会,他鼓起勇气,怯怯地向连长提出,要出去执行警训任务,并保证,绝不影响养猪种菜做饭。
连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脑袋瓜子出毛病啦?觉得养猪种菜做饭丢人啦?老子不是常说,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吗?你龟儿子的记性呢?!
士兵一听,虽然不甘心作罢,但不知道咋还嘴,只好不吭气了。
连长又说,你以为你杀几头猪你就本事了,就能执勤啦?那刀是杀进猪的脖子里,你又不疼,当然不怕,杀你肚子里试试,怕不怕?!
杀我肚子里我也不怕!士兵的倔脾气被激起来了,硬起了脖子,恨恨地说。
哟喂,你小子长脾气了是吧,跟老子犯犟,给你说,好好给老子养猪做饭。想警巡,白日梦吧你!说完,连长扭头就走。
士兵觉得连长打心眼里就是小瞧他,他很不甘心,凭什么啊?我每年都养三头大肥猪,在岛上种出的土豆一个都一斤多,烧的菜你们每次都吃的一点都不剩,凭什么啊!但士兵就是士兵,虽然心里不服,仍然每天埋着头勤劳的干着活儿。
这一年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士兵张罗着粉刷哨所,张贴春联,买菜买酒。
大年三十大早起来,连长说,今天上午把你养的那头最肥的猪杀了,晚上给兄弟们做蹄髈和红烧肉。士兵高兴地打了一盆水,“霍霍”地磨起了杀猪刀。
磨完刀,士兵跟往常一样,牵着猪的耳朵拖出猪圈,一个抱扑压住猪的颈部,近三百斤的猪“噗通”倒在地上,士兵抄起杀猪刀,对着猪脖子“噗嗤”一声,白刀子进去了。
连长带着三个老兵,坐在地上,抽着烟,跟往常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
跟往常不一样的是,士兵这次没有拔出红刀子,大肥猪惨叫着,疯狂地挣扎着,士兵用劲力气压住猪的颈部,又用半个身子跨压住猪身。
半支烟的功夫过去了,大肥猪仍然没有断气,而是更加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士兵却气力渐弱。
突然,大肥猪的后腿猛地蹬了起来,随即撑起了身子,脑袋也从士兵的怀中挣脱,脖子上带着杀进去一直流着血的杀猪刀,惨叫着疯也似的跑开了。连长一看,猛地摔掉烟头,骂了声你个龟儿子的,大家起身就要去追。
士兵!一个老兵一声惊呼。大家回过头一看,惊了。
士兵洁白的炊事服已被鲜血染红。刚刚,士兵用力将杀猪刀斜穿过猪的脖子又捅进了自己的右腹,鲜血带着沫儿汩汩地不停往外流。士兵脸色惨白,斜靠在地上,却咬着牙,无比坚毅。
你个小王八蛋干什么!连长猛地冲上去,大吼,老子叫你杀猪,你他娘的杀你肚子干什么?你个龟儿子!
士兵一动不动地看着连长,缓缓地说,连长,我……我不怕刀杀我肚子里……。
喘了口粗气,士兵继续说,连长……我要和你们一样……出去执行任务!
连长一把抱起士兵,扭头大声喊,快,开船,送医院!
老兵们分明看到,连长的眼眶里闪着泪光。
士兵住院期间,营里又派来了个炊事员,这个炊事员倒也勤快,菜也做到不错,猪也养得挺好,可连长总是觉得感觉哪儿不对头,有时心里空落落的。
三个多月过去了,士兵出院了。
老兵们看到士兵伤愈回来都很高兴,打趣地问,医院的护士妹子漂不漂亮?士兵也挺高兴,连声问,我可以出海警巡了吗?老兵们说当然可以,你这么猛,都敢拿杀猪刀往自己肚子里戳!
谁说可以?!连长拉着个脸走了上来,老兵们赶紧散了。又迎着士兵急切的眼光,硬邦邦地说,还回来干什么?还有几个月老兵就要退伍了,你也退伍,这儿人够了!说完,背着手,径自走开了。
士兵的笑容凝固了,脸刷地煞白。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有人干了士兵以前干的后勤的活儿,连长也不安排士兵其他活儿,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老兵们看见连长冷待士兵,也不敢凑近,士兵更加不知所措。
士兵开始抽烟了。有一天,一个老兵看见士兵坐在海边,点上了烟。
士兵开始喝酒了。岛上有个规矩,每个周五加餐,就是加两个菜,再可以喝点酒。这个周五,在例行加餐时,士兵要了一缸白酒,蹙着眉头,一扬脖子,倒了下去,辣的边咳边吐舌头,三个老兵看着偷笑,连长白了他一眼,士兵黢黑的脸庞涨的红亮。
一段时间后,士兵仿佛又知道干什么了,帮着炊事员种地做饭,老兵出海警巡后又帮着洗衣服、打扫卫生,倒也挺忙乎。
宿舍到哨所的小野道约有三四百米,路面岩石突兀、杂草丛生,常有蛇虫出没。士兵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没日没夜地平整出一条亮堂的小路。
士兵晒得更黑了,手也磨破了,看起来腿和腰也没以前那么利索了,走路半佝着腰。老兵们内心很感激,觉得连长应该说些表扬士兵的话——至少应该和士兵说说话,但连长依然冷峻着脸,不搭不理。
士兵仿佛不在乎这些,仍然顾自着干活,但老兵们发现,士兵渐渐地消瘦了。
有一天,和士兵同住炊事班的炊事员悄悄告诉老兵,士兵晚上常常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坐在海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有一次还从炊事班装了一茶缸白酒,边哭边喝……
转眼到了深秋,一阵海风带着凉意袭来,树上的枯叶打着卷儿飘到了海里。士兵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是士兵退伍前的最好一个周五,晚餐依然是例行的加餐。士兵和炊事员忙活了一下午,今天的晚餐好像比以往都丰盛。开饭时,士兵脱下炊事服,换上军装,正坐在连长对面——岛上就这么一张餐桌。
士兵为连长和老兵们慢慢地斟上,又把自己的茶缸倒满。然后站起身,毕恭毕敬地端起茶缸。
连长,我不想退伍。士兵说。
你必须走。说完,连长夹了块红烧肉放嘴里。
退伍了,我去哪里?士兵有些凄然。
天下那么大,你想去哪去哪。连长头也不抬,说。
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但我知道从来没有人像大家对我这么好。士兵接住连长的话,喊着,我走了,就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士兵有些哽咽。
半响,连长的喉结动了动,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你必须走。说完,也不想吃饭了,站起来准备走。
连长,我走!士兵急了。连长一顿,又扭过头,坐了下来。
但是,我有两个请求。士兵说。
你说!连长仍然面无表情。
要过年了,我想杀了猪准备好过年的肉再走。士兵说。
以后过年都不杀猪,买些肉回来吃。连长说。
士兵没想到连长好像早想好了怎么回绝他,顿时有些发愣。还好,他已准备好了第二个请求。
连长,我要执行一次出海警训任务。
连长看着他,迟疑了片刻……
行,但你不能带枪,我带你,就今晚。连长下了决心,又撇下一句,吃完饭就出海,回来后就准备滚蛋!
士兵一听可以出海警巡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后半句话泼上了冷水,呆呆站在那里。旁边的老兵扯了扯士兵的袖子,士兵才恍然过来。
那好,连长,我敬你。士兵的声音有些颤抖。连长看也没看他,一仰脖子倒了下去,士兵也一口干了,又自个儿坐了下来。
连长乜了一眼士兵,仿佛想起什么,从军装上衣兜里掏出一张折成信笺的纸,抛到士兵面前。
退伍离开海岛后再看!连长抹了下嘴。又说,不吃了,准备出海!说完,扭头就走。士兵眼神疑惑,郑重地收起来,放进内衣口袋里。
稍作休息,连长便别上手枪,驾着巡逻艇,带着士兵出海了。
小岛不大,但海域可不小,方圆有两百多公里。
士兵第一次出海警巡,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上了。连长也不说话,黑着脸,飞速地驾着艇,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海面。
晚上十点二分,西北方向约七八十公里处,连长和士兵几乎同时发现了可疑目标。
巡逻艇渐渐靠近,目标渐渐清晰。这是一艘运输小驳船,但船身却没有任何标识。巡逻艇环绕着驳船,连长开始对着扩音器不断喊话,半响时间,驳船上没有任何动静。
你守艇上,我过去看看。连长边说边驾着艇靠近驳船,利索地攀了上去。
记住,你不准上来,听我的指令,叫你呼叫哨所你就呼叫哨所,让你滚你就开艇赶紧跑。连长对士兵不放心,猫着腰回头沉声说。士兵说,是!
连长又撇过头,警惕地接近船舱,开始厉声喊话。
片刻,驳船舱门“吱”的一声打开,抖抖索索出来两个人,举着双手。
连长继续盘问,两人仍不吭声,连长只好上前搜身。这时,其中一人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了过来,连长腾身躲开,又迅速出手,一个别臂扭腕,紧紧扣住了持刀歹徒。
几乎同时,意外地传来两声震天枪响,连长感到左胸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意识到,另外一个歹徒冷不防地向他连开两枪。
他一声大喝,再用力一扭,持刀歹徒手上的刀应声落地。几乎同时,他迅速瞄准了持枪歹徒的脑袋,扣动了扳机。持枪歹徒握着手枪,重重地倒在甲板上。
喉头一股浓烈的腥味,他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而此刻,持刀歹徒已捡起地上的匕首,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左腹。
连长想抬起手枪,可他明显感到呼吸窒息,天旋地转,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用尽最后的气力,他大吼,士兵,快滚!
当第三声枪响的时候,士兵就预感到连长出事了,两个歹徒怎么会有三声枪响呢?他想冲上去,但他怕连长骂他,刚刚明明说了不准他上去的。当连长的吼声传来,士兵确信,连长出事了!连长叫他滚,可他知道,他不能滚!
士兵如小老虎般地窜上驳船,看见歹徒正持着匕首向连长乱刺。士兵怒吼一声,一个猛扑抱压住歹徒的脖子,歹徒被扑倒在地,再顺势扭过歹徒手上的匕首,深深地插进了歹徒的脖子——这是士兵多么熟练的杀猪动作,歹徒甚至没来得及呻吟就断了气。
满是鲜血的连长倒在地上,突然异常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还没有死,他又看见了士兵杀猪的样子,他想表扬士兵几句,可他已经发不出声了,他想睁开眼再看看士兵,可眼睑沉沉的,又觉得自己飘了起来——任凭士兵抱着他如何哀嚎,连长再也无法应答。
……
第三天,士兵听说,连长的遗体被送到市里火化,骨灰又被机关来的两名军官带走了。
又听老兵们说,那艘驳船上装了约半吨的烈性炸药,歹徒妄图引爆将小岛从中国的地图上永远地抹去。
……
第五天,是老兵退伍的日子。士兵背着背包,和老兵们告别后,登上了船,对着小岛,庄重地敬起军礼,两行泪水直流而下。小岛渐渐消失在士兵视野中,士兵擦了把眼泪,从内衣袋里肃然掏出连长的纸笺,小心地打开,寥寥两段:
“士兵,请原谅我决意让你离开这里,原谅我决意不让你出海警巡,原谅我对一个好兵的粗鲁淡漠,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让一个从小就孤苦伶仃的孩子再在这里永远孤单守岛,我不能再让一个一路艰难求生的孩子再在这里每天直面生死。所以,我决然这样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知道,幸福对一名孤儿来讲远比其他人更重要,而我希望我所做的,是要把一个孤儿送回幸福的轨道。士兵,在这个轨道中向前奔跑吧,去勇敢地去追回上天亏欠你的幸福……”
“士兵,其实,连长也是一个孤儿——还不满一岁时,我的父母参加这个岛屿争夺战血染大海。我返回海岛,是因为我知道,它需要我们后辈继续去誓死捍卫,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有我的父母。但无论如何,它只需要一个孤儿永远在这儿……连长即日!”
士兵长吼一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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