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伢与八斤八
作者: hulianshen
现在,狗伢面前有三个女人:两个二十来岁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是她?是她?”他在这两个二十来岁的中间肯定和否定着,至于这个三十来岁的肯定是个陪客。
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是狗伢的同事,如果这一次相亲成功的话,他将是他的岳父,狗伢叫他三叔。三叔对着她们说:“斧妹子,你妈叫你。”
那个三十来岁的转动着滚筒似的身躯,出去了。
狗伢心里一颤,脸上害羞的红色渐渐退去,“上当了。”他想。
狗伢想马上回家,或回到他生活了九年的芦苇荡去。
说回家,他仅只一个父亲了,听说父亲就住在还剩下的一间多一点的土坯屋里。
当他还没有出生之前,就死了一个前妈和一个哥哥。前妈和哥哥的墓地相隔很近,墓地的前面本来没有路,却被他的父亲踩出了一条路。随着这条路的越来越光,他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神智日渐不清。当时的生产队不想将来队里又多了一个五保户,经好些人撮合,他父亲和本队一个死了男人的老实女人结了婚。三年后,狗伢出世了。
再三年后,这个老实女人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葬在狗伢的前妈和哥哥的墓地旁。
墓前的那条路也就越发光滑了,他父亲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条路,脚步乱乱的,路也就宽了起来。
狗伢读小学了,热天穿一件长到不须穿裤子了的,背上还隐约可见“尿素”字样的褂子,冷天别人不要了的衣服或布片都往身上裹,捆捆绑绑地过。他父亲每天的功课就是那条路和把他打一顿。他想去死,可又不知道怎么死。一邻居看不过意,偷偷给了他一张地址条和一纸亲笔介绍信。他带上一升半米,偷上了火车,来到了洞庭湖畔的芦苇荡。
邻居介绍的人没有找到,是这个与狗伢同乡,先于他外流到这里的三叔收留了他。在这个芦苇荡一干就是九年,今年二十岁了。他足不出户,“盲目外流”的人员一旦被抓住,会被关起来,送回家接受批斗的。洞庭湖枯水,和别人一起砍芦苇,涨水了帮当地渔业队划船。九年来终因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而积累了三百余元。
三叔认为他虽然个儿不高,但还灵机,想把女儿斧妹子嫁给他。
狗伢想念父亲了。
在芦苇荡里也听得到打倒了四人帮,回家不会挨批斗了,于是,他们回到了阔别的家乡。先进了三叔家。
斧妹子刚生下来就胖,过称,八斤八两。一聪明人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斧”,斤字头上两个八,而“斧“与”虎“谐音。长大后,更胖,乌黑,木讷。说她有了三十岁,冤!实际年龄,二十一。
现在,狗伢在地坪里左三转,右三转,几次想对三叔喊拜拜。可又碍于三叔是他的恩人,导师,而致他成了腰缠三百余元的“富翁”。
狗伢回到家,发现原来的三间房屋确实倒了两间,那多一点呢?得把那用三根小树搭成的三角形厕所计算进去。他来到卧室兼厨房的屋,父亲还没有起床,他叫爹,没应,再叫爹,没应,他摸了摸父亲,虽然还有点余温,但再也不会醒来了,
三叔参加了丧仪。
丧事刚完,生产队里一个原来与三叔相识的人提出:“要是狗伢已经有了对象,这阵子成亲最好,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刚抬出去的棺材,即埋即发!白喜事,百喜事,百桩都是喜事!”
“那……那……狗伢昨天到了我家,看了我女儿,男愿女愿,我看……”三叔马上说。
“夫妻是前世的修积,生成的!”那人说。
众人一听,齐声附和。
第二天,新娘子就进了屋,狗伢勉勉强强,糊里糊涂与斧妹子在卧室兼厨房的屋里拜了天地。
结婚以后,狗伢没有去芦苇荡了。他挑着一担箩筐,里面主要是小孩爱吃的糖食,饮料,小玩具……走村窜户。他最乐意的是用一些烂铜烂铁,废纸废料来兑换。早晨一担小货出去,中午一担废品回来,中午一担小货出去,晚上一担废品回来。
斧英改叫八斤八了。乡下叫人做五十三两,贬与二百五等同,八斤八其量比五十三两还多,可见“等级”还高。
中午他挑着一担废品回来,饭菜还是早晨剩下来的那些,狗伢仰起脖子喊道:“八斤八!”
好一阵子才听到:“哎!我在厕所里。”
他睹气把凉饭凉菜一口气扒光,把碗一推:“八斤八!”
好一阵子才听到:“哎!我在厕所里!”
他啼笑皆非,懒得吩咐她什么了,挑起一担箩筐,走出去了。
时间被狗伢一担担的挑走,转眼间四年过去了。这个“异乡人”,方园十里,哪一家的门哪里进哪里出他都一清二楚。“狗伢挑糖来了”可以治好小孩的哭泣,他们会抹掉鼻涕,四处张望。
狗伢家里那倒塌了的两间房子重新立起来了,还买了一辆二手单车,最大的收获是他们有了一个一岁多的男孩。
狗伢月光窝里挑着一担废品回来,几间屋都看着了个遍,他对着厕所的方向喊:“八斤八!明伢呢?”
等到她发出“哎!我在厕所里,”他已经发现了儿子在屋后的土沟里,手里抓着一只大青蛙。
他曾向岳父提出过“退货”,并愿意付给“折旧费”。岳父并不生气,只是说:“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又长得乖!”
尽管如此,又一年后,他们又得了一个宝贝女儿。
这时的狗伢有人叫他狗哥了。他姓李,部分人还叫他李厂长。
邻村办了一个水泥厂,他就冲着这个水泥厂办了一个水泥包装袋厂。厂房是租的。全厂连他自己总共九人,除还有一个烧茶煮饭的老头外,其余都是女性。这手艺活,女性手脚灵活,工资倒不要男的那么多。
从芦苇荡的半封闭状态,到货郎担,到当厂长,狗伢的社会知识的增长,有飞速之快。办工厂,不但有高超的管理水平,也有相当高的外交手段。譬如他去水泥厂,递高级香烟,就不限于厂级领导层,一般的工人逢了他,同样客客气气的递上一支。特别是包装班,他是不惜的,有时一包不够,决不将空烟盒往地上一丢完事,马上掏出第二包,没有了?铺子里有!抽了他香烟的人都会说:“李厂长的包装袋子质量好!”
李厂长回家“探亲”,进得屋来,发现宝贝女儿从摇篮里滚到了地上,一堆小屎被她的屁股压得稀烂,她手上有屎,口里也有屎。他迅速地抱起女儿,一边喊着八斤八。这次也是从厕所里按平时的规定时间:“哎!我在厕所里!”
狗哥于是决定:请一个会带人的妇女专职帮他带两个小孩,八斤八呢,调厂里当工人。
大家都是熟人,他们不再叫她八斤八了,只有一个年纪比她大的叫他斧妹,其余的都叫她斧姐。地位不同了。
斧姐无论到哪里,都要占两个人的位置。一举手,一投足都需要好长时间,更不用说弯腰,转身。同样时间内,她和别人的产品数量之比是1:3。后来别人越来越熟练,她仍是原地踏步,之比也就越来越大。
李厂长去水泥厂,包装班抽了他的香烟的人,叫了他去,暗地告诉他,给他看:“你们的袋子怎么两头都可以装水泥进去,快改正。”
他回厂一查;“斧姐”那一堆袋子大都没有“底”!
“调到厂里当工人”的决策失败了,于是他宣布,八斤八回家当保姆助理。
狗哥气恼,尴尬。他向三叔再三提出“退货”!三叔照样不生气:“你们崽也有了,女也有了,还说这些!”
邻村发起了一埸抵制“洋货”的运动,包括李厂长的包装袋在内。尽管李厂长的香烟再高级,递得再普及,“一律不收外货。”
他把设备卖给了邻村的一个老板,休整了两个月,只身来到一座大城市的一个由散户组成的大型屠宰埸,干起了买猪宰杀,批发肉品的行当。
狗哥现在是老板了。一头活猪,在它脖子上捅一刀,剥皮,劈开,批发出去,每头猪老板能赚一百多元。李老板雇了三个帮工,每天能加工十多头。这是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收入,李老板比当厂长时期腰包里的进账要多得多了。
来这里的人,五湖六杂。渐渐地,李老板玩牌了,赌骰子了,有时喝得醉熏熏的,扬着钞票在赌埸里吆喝。时不时骑着摩托车,风一般地驶向那些发廊的什么地方,和那里的小姐逗一埸,好不快活,即算偶尔碰在警察的手铐上,实际也不过是几块钱的事。
不料,岳父领着八斤八来了!李老板的两道眉毛皱成了一个浓密的一字,这简直算得上三叔第二次送货上门了。
岳父说:“仍旧请原来那个保姆照料两个小鬼,他们的书读得顶好。至于他自己,要马上回去带那两个不加“外”字的孙子去。
此后,李老板参加赌博什么的,总会钻进一个庞大身躯的女人来。本来围观的人多为患,人人对这个女人不大高兴,占去的空间大,一动不动,像一尊硕大的石雕,加上还有一股微微不好闻的体味。
一次,屠宰埸的人问李老板:“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八斤八!”
“不是吧,我听你经常叫她的是‘偷货’还是‘堆货’的。”
适得其反,八斤八的到来倒使李老板产生了逆反,还新增加了一个项目——赌地下六合彩了。原有的,一概保留,兴头有增无减。
夏天里,儿子来到了屠宰埸。一个高大威猛,英俊至帅的青年,高中毕业后来到了这里。不久,他就发现,父亲根本没有把母亲放在眼里,他专横,执拗,各种恶习,都充满了,而且还在继续膨胀,不久就会要爆发。儿子失望了。这个在学业上立志,前程无限的青年,在心底,不得不销毁那份即将来到的高校录取通知书。他决心尽快地打出一片天下,让母亲在这片天地里喘息,安闲,乃至颐养天年。且要挽救父亲于既倒。他改变了对前途的选择。
他一连几天给他那个同学每天几个电话,那个民营企业家的儿子。
好的!那个同学来电话了,他父亲终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在他的旗下设立一个子公司,让这两只嫩鸟练练翅膀,远翔蓝天。
小明像栖在摇晃的枝条上的鸟,弹地飞去。一星期后,他回来了,他全部向父亲说了,并向父亲申请50万元的资金。
李老板一想,这条路也许对!老子当时不是一担箩筐开张吗?这几天正好赢了点,孩子一是想去闯天下,二是怕他把所有的赌光,他自己心中也明白,恐怕有一天是会被他淌净,与其淌净,不如让他去冒一冒。而自己,正好是一张白纸了,在赌博产业上,再起宏图。
小明接过父亲递给他的银行卡,望了望母亲,感谢了父亲几句,走了。
时间是不管一切的,一无反顾地前行,又两年了。李老板的钱,已是一个大的坑。多次的孤注一掷,使得偌大一个屠宰埸几乎人人成了他的债主,个个尽量避开他,怕他借钱。坑,愈来愈深,决心却愈来愈大。
本想把儿子那50万要回来,用以一博,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他此时的座右铭:“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人人的债主。”
不知从那朵云头里降下了一个美人,飘进了李老板的三间出租屋里。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年青人一传出去,人们竟没有去考虑李老板会不会向他们借钱,一门庭若市。女儿进屋就夺过妈妈手里的活,她能烧茶煮饭,洗衣扫地,妈妈平日干也干不完的事,全揽下来,干净利落。
她的手机响了,是哥哥打来的。哥哥的声音兴奋而嘹亮,他与同学的公司最近与外商又订了一个千万元大单,终于走顺。叫她陪妈妈到他那里去度假,然后再作安排。他将把父亲的50万元还回,提议父亲将赌债全部还清,亦来他公司,把赌博戒绝。
女儿向妈妈说了许多遍,妈妈才开始点头,表明大体上听懂了。好久才说出两个字:“真的?”
“真的,真的!”
妈妈的眉毛在慢慢的松动,是在高兴。
女儿的电话又响了,是她现在可称为母校了的学校打过来的,由于高考得了677分,学校正在与境外一家学院联系,可以全额免费录取她,对她的志愿提供参考。
女儿又向妈妈说了许多遍,妈妈才开始点头,好一阵才问女儿:“677分算不算高?”
“算高。”
“是不是很高呢?”
“也算了吧。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这妹子这么会读书!”
就是这几句话,却足用了十分钟才完成这个过程。
八斤八的皮肤再厚再硬,强刺激的信息还是钻进她的脑壳中去了。两度突如其来的兴奋,使她彻底的解放,凝成高兴。看,那像豆腐干拼揍成的脸,每块都开始发红,渐渐,片片花瓣般艳出色彩,宛若一朵鲜花绽放了。黄黄的牙齿恰如花的蕊,无缺的完美。
八斤八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
她上厕所了。
女儿觉得时间到了,叫妈,没答应,再叫妈,没答应,大声叫,没答应。女儿猛地朝门撞去!
妈妈倒在厕所里!
女儿朝外大叫一声,扑上去,用嘴覆盖着妈妈的嘴,人工呼吸着。充进去的是女儿肚子里的空气,吸上来的是妈妈口里的血沫。
来人了,越来越多,但却手足无措。救护车来了,医生们快步进来。
医生们衣服湿透了。最后,一个医生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三个字:“脑溢血!”。
女儿昏倒了。
李老板回来了,他抱起她:“斧英!站起来!八斤八!站起来!!”
在医生的授意下,众人扳开了李老板的手,把尸体摆正,在她头部盖上一块白布。
一个医生说:“要通知当地派出所,派出所会通知殡仪馆来车的。”
“殡仪馆来车干什么?”有人问。
“火化嘛。这是本市的强制性规定,通知是我们医生的责任。”
这几句话,如一支针头,刺进半清半懵了的李老板的耳朵,他蓦地举起一只手:“不行!”他冲向那医生,像要和他拼命。接着他卟通一声跪倒在医生跟前;“您不能打派出所的电话!我一定要把她运回老家去!”他将头在地上嗑了一下,从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约摸十来张,举向医生。医生没有收钱,不过手机还是放回了口袋。
李老板爬起来,扯着一个人的手,走出去,把这一叠钞票放在这个人的手心:“请你想法把钱塞给医生,不然,等下又会打电话!”
李老板向前急急地走去,刚好他心中的那个人迎面走来了。他又是卟通一声跪在那人面前:“我老婆死了!借给我一万块钱,畜生不尽快还给!”
那人也是听说出了这件事才赶来的,见他这个样子,想到这个人平日其实讲信用,只不过是好赌博罢了,见他有一双好儿女,答应了。
接着他又向他心中有底的四个人分别拜了四拜,说着同样的话,诅着同样的咒。
基本上是同样的看法和想法,同样的都答应了他。
谁的车也不愿意拖死尸。
李老板心急如焚,大叫:“一万五千块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从几台联系的手机中,有一台传来了“愿意帮忙”。
开来了一辆面包车,“先交钱,后拖货”“行!”李老板交清了钱,八斤八被抬上了车,女儿被扶上了车,李老板的一只脚还在外面,汽车就开动了,像去救火般立马加速。这个女人,逃脱了最后一关,免除了火化。
突然有一个人大喊:“姓李的,你打了电话给你儿子吗?”
他的魂魄好像回来了一半,真的,还没有打电话给儿子!再者,他不是还有50万元在他那里吗?”
一片烟雾笼罩下,丧事热闹进行着:燃放的鞭炮,如搅动的满天繁星;十几条三眼铳悲愤地吐着烟雾,把巨响送到四周的山坳里滚动着;道埸的乐器声,被扬声器放大,在上空盘旋,宛转悠扬;搭架的大面积的帆布棚下,尽是桌凳碗筷;一片白色的人头,几处悲痛的哭声……
狗哥丢给账房的一句话是:“尽热闹的来!莫怕花钱!”
三叔老泪纵横,也没说什么多话,叹气声接着叹气声。望着一双可爱的孝男孝女,嘴巴瘪着,谷大一粒的泪珠半圆地洒出去。
三天道埸,人们的耳朵里储满了一片嗡嗡声,邻近屋埸的鸡鸭都躲了起来,几条狗夹起了尾巴,池塘里浮着一层油腻。
狗哥送不送八斤八上山,是几天来的关键话题。乡下人的习俗,中年夫妇如果其中死了一个,活着的送不送亡者上山,是以后还娶与不娶,或嫁与不嫁的标志。如果决计不娶或不嫁,可以随棺材送亡者上山,亡者的魂也就跟随着回来,贴在活着的人身上,监视着,如有违反,则有好看的。
现在,狗哥说话就像一只哈气的鸭公,无法回答别人的提问了,多是做一个手势。从他的神态和手势中得出,他是要送八斤八到土坑边的。
拜过了,祭过了,颠峰时刻到,亡者要上“大轿”了。师公道士,戴道帽,穿道袍,神情严肃,格外用力的吹着打着,口里唱着。奠字队、祭旗队、西乐队、龙灯队、腰鼓队……鞭炮的火花,在在四溅,队伍最前面的那些威力无比的三眼铳,如激战中的大炮声声,一切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早已逃之夭夭。一声号子,八斤八被十六个人抬了起来,喊喊嚷嚷,循逶迤之道,徐徐前进。
八斤八的一双儿女,白色的、长长的孝衣成了灰黄色,儿了举着招魂的幡子,女儿捧着她生前的照片,嚎嚎啕啕,跪跪滚滚地走在棺材的前面,
三天没有吃饭了的狗哥,一时似乎矮小了好些,被几个壮汉架着,半弯着腿,似走非走,似拖非拖地跟在棺材后面。他这几天胡子长得很快,颧骨突出,眼睛深陷,脸色惨白,无魂无魄,一幅傻相。这几个壮汉,是决不让狗哥送八斤八到坟地的专职人员。
本来所选坟地就在自家的菜地里,却偏要这么抬着绕一个大圈。这也是乡下人的一个习俗,热热闹闹上山,是亡人生前的功绩的和后人实力的展示,价值和结论就在这里阅读。
按照预定,极限的地方到了,要把狗哥架到旁边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建的老仓库里去坐一阵,等到棺材下了“金井眼”,才让他自由。
冷不防这精疲力尽的狗哥,不知从那里来的力量,一个鲤鱼打挺,挣脱了众人。站在路的一旁,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仇恨地望着这几个人。他用一只手指着前方,另一只手在这只手的前方拦了一下,然后指着一个人的脖子,一抹。他的示意是非常明了的:谁要是拦住他去送八斤八进土眼,他就杀了谁!
几个人哪里肯吃他这一套,一齐上前去,准备再把他架起来。几人在前进,一人在后退,前进,后退,无路可退了。突然狗哥纵身一跃,像和尚去撞钟的那木头,头在前,脚在后,往路边的石墈撞去。随着一声钝响,他落在了地上,不动了。头顶冒出了鲜血。
闯了大祸了!个个吓坏了!
几台手机同时在急匆匆地拨打120。
神话出现了,狗哥像挨了只不过一锄头脑壳的狗,在地上贴了一阵,复活了!他爬起来,一路飞脚。后面的人不敢去追他了,前面的人不敢拦他了,倒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像一只去追赶主人的狗,奋蹄疾奔!
与棺材落地的同时,狗哥倒在了棺材边!不动也不弹了!
孝男孝女扑向他,却被人拦住了。在这一方面有阅历的人大叫:“不要动他!不能动他!!”
也许,他和八斤八一样睡着了。几个“开山”的师傅心里在暗想,“金井眼”可能要改成双人的了。
无措间,救护车来了。该上救护车的都上了救护车。汽车绝尘而去。
刻墓碑的人送来了墓碑。墓碑上,已刻上但还没有涂上红色颜料的一行是“显考李公狗伢老大孺人”大家一看:“这是怎么在刻?”
送碑人解释道:“这是狗哥再三交待的,他说他去会她的那一天,怕八斤八记不住他的别的名字。下辈子他还要和他做夫妻。”
后来,去医院的人来电话,伤势是:“颅骨粉碎性骨折,颅腔内有瘀血。”正在抡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