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不走的心头肉
作者： 夏春华
1
初夏，夕阳西下。小山村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整个小山村好像镀了一层金子，村里家家的烟筒升起来了袅袅炊烟，孩子们也停止了嬉闹。桂香给一对龙凤胎儿女洗了澡，在灶前忙碌着，只等男人三根一从地里回来就开饭，疯了一天的两个孩子已经等不及了，不停地朝院子里张望。这时有人敲门，桂香以为三根回来了，两个孩子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桂香打开门，门口却一溜站着十几个警察，桂香的脸立刻变了，没有一点血色，像被人点了穴位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两个孩子见来了警察，害怕地立即溜下凳子，咚咚地跑到桂香身边，一边一个紧紧拽住桂香的手摇着，“娘！我饿了，我饿了……”。
“让我再喂娃儿一次饭！”呆了样的桂香终于开了口。警察们点头默许了。
桂香麻利地装了饭菜，抱起一双儿女，在小桌边坐下，一条腿上坐一个，一勺一勺地你一口他一口地喂两个孩子吃饭，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噩梦一样，这一天终于来了。
4年前，嫁到三根家8年的桂香肚子依然没有一丝动静，三根虽然没说什么，可桂香觉得对不起三根，在山村，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是遭人戳背脊的，三根虽不说什么，可桂香心里绝望到极点。从结婚的第二年起，三根带着桂香不知跑了多少医院，找了多少偏方，难喝的中药喝了一剂又一剂，桂香闻到中药味就晕，可为了有个孩子她还是咬着牙喝了一碗又一碗，不争气的肚子依然风平浪静，桂香和三根曾偷偷去专治不孕不育的省城大医院检查过，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中医说，三根弱精，怀上一个孩子太不容易，就看你俩的造化了。就在两口子灰心丧气不已时，4年前的一个秋天，有人送给桂香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自称孩子的舅舅说，他妹妹才19岁遇上不良之人，生下一对龙凤胎，却无力抚养，迫不得已才送人，桂香看到那一对出生不久的粉红色肉团，心里就揪得疼，抱住两孩子就舍不得放手，孩子舅舅开口要3万元的抚养费，桂香没还口，倾其所有又连夜借了8000，欢天喜地抱回一对宝贝人儿。
桂香自从有了这对小人儿，日子每天抹了蜜一样的甜，她觉得这对宝贝就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是自己的心头肉，谁也剜不走，那是她的心尖尖……桂香慢慢地喂着，泪怎么也止不住，两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娘泪流个不停，“娘！你莫哭嘛！我们以后不调皮惹你生气了。”都用小手给娘擦着，桂香的泪流得更凶了，痴了样，直到小龙叫起来，“娘！我实在吃不下了，你看我的小肚肚！”小龙撩起了自己的衣裳，露出圆圆的肚皮，小凤也叫了起来，“娘！太饱了，再吃就炸了！”
桂香“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空气凝固了一样。两个孩子吓得钻进桂香怀里，桂香把他们搂得更紧……
村口，停着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两个孩子被抱走时，尖声哭闹着喊娘，桂香的心被摘了一样痛，当警车带着两个孩子驶离村子时，桂香只喊了一声“我的娃。”便一头栽倒在地……
桂香三天滴水未进，人瘦得脱了形，男人三根一个劲地叹气，担心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一步不敢离开。
2
第二天，离桂香的村子千里之外的黄海市黄海日报以显目位置刊登了贵市警方不远千里成功解救出5名被拐卖幼儿的新闻。
接着第三天的报纸上消息称，已有三个被拐幼儿与亲生父母相认，暂时没找到父母的一对龙凤胎幼儿临时被安置在市儿童福利院，报纸将继续跟踪报道事件的发展。
再说，小龙小凤被解救安置在市儿童福利院后，只是扯着嗓子一个劲地要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保育员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让两个小家伙止住哭声。
两天后，小龙小凤依然不肯吃饭喝水，一个劲地号哭，已出现休克现象，儿童福利院立即将两个孩子送到儿童医院抢救，报纸又跟踪了报道，市民们看到报纸后，不少爱心妈妈涌到儿童医院想给这对可怜的小兄妹一点母爱，可苏醒过来的两个孩子嗓子里已发不出声音，依然淌着泪要娘，看得爱心妈妈们个个心酸不已都抹起了泪，可谁也没办法逗两个要娘的孩子止住哭。
一对小人儿瘦的小脸变了形，每天靠点滴维持生命，儿童福利院焦头烂额，累倒了两个保育员，再这样下去，两个孩子有了闪失，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个孩子的命运牵挂了无数人的心。
两个孩子再次出现休克，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成千上万的人关注着这对被解救出来的孩子，有人开始对这次解救行动的成功提出质疑，有人提议既然找不到亲生父母，干脆还送回到养父母身边，弄得一班人骑虎难下，整天争论不休，可谁也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就在大家头疼不已束手无策时，孩子的养父母桂香夫妇风风火火找到了儿童医院，女人看到抢救的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再次昏厥……
第二天，黄海日报又以《被解救幼儿命在旦夕养父母千里迢迢现身》为标题报道了小龙小凤的最新消息。
原来，自从小龙小凤被解救后，桂香就像死了一场一样，最终她决定到小龙小凤的城市打工，看看四年来从小没离开过她一天的心头肉，马不停蹄赶到黄海市才得知小龙小凤命在旦夕，疯了一样要见孩子，市公安局这几天因为龙凤胎命在旦夕，正处在舆论的一片谴责声中，不知这个解救行动最终怎么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成了好事多磨，桂香夫妇的出现就像救星出现一样，立即用警车将桂香夫妇送到市儿童医院。
小龙小凤在桂香的精心照料下渐渐康复了，关心这对龙凤胎命运的市民又开始了热心为他们寻找亲生父母的行动。一时间，小龙小凤牵挂了所有人的心，市民们纷纷为这对苦命的孩子捐款捐物，几天就收到捐款16万元，并开始了这对孩子最终的归宿展开大讨论，许多人提议既然找不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干脆让养父母带走孩子，立即有人反对，那公安的解救不是白费劲了，解救被拐儿童怎么成了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好，一时为小龙小凤寻找亲生父母的话题飞遍了黄海市的每个角落，黄海日报也一下子洛阳纸贵，一上市就被抢个精光，市民们正向关注这对孩子的命运。
3
十天过去了，关于小龙小凤亲生父母的消息依然石沉大海，在养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两个孩子又快乐起来。市民们展开了爱心接力，有人用私家车载着小龙小凤和桂香夫妇游玩遍了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市儿童福利院聘请桂香当了儿童福利院的保育员，一家房产公司主动提供了一个岗位，桂香男人三根在建筑工地干活。桂香每天除了照顾好小龙小凤，还要照应其他5个孩子，每天的工作很累，可她看到小龙小凤的可爱样，浑身又有劲了，两个孩子每天像在家里一样缠着跟她睡，每当两个孩子睡了，桂香搂着两个孩子，想着有一天孩子终要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领走，忍不住又泪水连连。
小龙小凤在儿童福利院是最幸福的一对孩子，他们的妈妈桂香对他们倾注了全部的爱，每当小龙小凤在怀里撒着娇问娘什么时候回家，又勾起了桂香的伤心，泪水糊住了她的眼睛。
4
三个月过去了，小龙小凤的父母依然没有一点消息，社会上许多爱心人士都希望能抚养这对龙凤胎兄妹，可儿童福利院谁也不敢提这个事，想起两个孩子刚被解救出来因为离开养父母不吃不喝差点丢了性命，就隐隐担心，一旦离开桂香再那样没日没夜的哭啼，茶水不进怎么办？
桂香每天处在欢喜又担忧之中，这天刚起床，就感到喉咙发痒泛酸水阵阵呕心，她以为自己病了，勉强着要去上班，可浑身一点劲也没有，赶紧打电话给男人三根，两人去医院一检查，医生看了看化验单笑着对三根说，恭喜你，你媳妇有喜了。三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得知桂香怀孕了高兴地咧嘴笑了，可桂香却心事重重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三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老天有眼呀！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没几天，报纸上就报道了桂香有喜，小龙小凤即将再次与养父母别离的消息，又一下子牵挂了所有人的心。
就在所有人以为怀了孕的桂香和三根要回乡时，桂香却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她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三根以为她疯了，桂香却说，小龙小凤就是我的孩子，我心里已容不下别的孩子，哪怕他们的亲生父母来相认，那我也要跟着去做他们的保姆照应他们，我不要一分钱工钱，只要有一口饭就行了，离开了这两孩子我真的没法活。
桂香真是疯了，像一头犟牛，谁劝都无用，三根蹲在地上张开嘴哭得很伤心。
5
桂香打掉了自己肚子里的骨肉后也大哭一场，她对三根说，我离开小龙小凤我活不了，你恨我绝情也罢，打我骂我我也认，你跟我离婚，我也绝不怪你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的，赞扬的又拉开了口水战。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想到的变化。你猜怎么了？黄海日报的《龙凤胎生母现身养父母何去何从》的报道又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小龙小凤的亲生母亲真的出现了。她说，自从小龙小凤被解救回来后却无法与亲生父母团圆的消息见报后，她和太多的人一样牵挂着这对可怜的小兄妹，孩子命在旦夕时她曾想过现身，可她知道她的出现只会让事件变得更复杂，却救不了孩子的命。
戴着墨镜和厚厚的口罩的小龙小凤生母小许在一座茶楼里跟记者表示，她对不起这对孩子，没有尽到一天母亲的责任，迫于无奈放弃相认小龙小凤，并建议有关部门考虑小龙小凤让桂香夫妇领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四年前，在临海另一个城市某大酒店做客服接待的小许认识了大权在握的该市某县的拆迁办主任王某，不久两人发展成情人关系，已婚有三个女儿的王某提出要求要她给他生个儿子，给50万元。家境贫寒，一个人在城市打拼供弟妹读书的小许犹豫一番后答应了，王某在一高档小区给小许买了一套房子，请了保姆服侍小许，可就在小许十月怀胎临近临盆前的一个月，王某却因强制拆迁出了几条人命，上级顺藤摸瓜查出他受贿1000多万，坐拥房产12套，王某最终被判死刑。
欲哭无泪的小许生下一对龙凤胎后，撒了个慌，称不幸因被歹人强暴而怀孕，想把刚生下的孩子送人，医院的护士找来了一个自称家里老婆不能生育的男人，丢下5000元营养费抱走了龙凤胎，也就是后来被桂香夫妇领养的小龙小凤至于小龙小凤怎么会在几千里之外被卖给桂香夫妇她就不知了。
如今的小许在另一个城市发展，已嫁做人妇，是一个一岁孩子的妈妈，先生做建材生意，一家人过得很幸福。她自从在报纸上看到小龙小凤被解救的消息后，一眼就认出了小龙小凤是自己当年送人的亲骨肉，每天都在关注着，当得知桂香为了这两孩子毅然打掉自己的血肉，她被桂香的母爱深深打动了，觉得再不出面会遭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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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桂香夫妇结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并表示再不生育，符合相关合法领养规定，最后儿童福利院经层层请示，同意桂香夫妇领养小龙小凤。
听到这个消息，桂香号啕大哭，紧紧搂住小龙小凤，生怕再有谁夺走她的一对心肝宝贝。
几天后，桂香和三根办好了小龙小凤的相关领养手续，在黄海市民的声声祝福声中带着一对宝贝乘火车回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