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书房的钢琴旁,轻轻地按了一个和弦,那突发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这架钢琴不是音量很小吗?打开他放在钢琴上的五线谱本,那是他准备写的套曲草稿,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又把它合上,回到客厅。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在精神上对这种生活没有任何准备。他甚至还有一种错觉,筱晴只是暂时离开了,她很快还要回来。但茶几上那串钥匙却又一次次提醒他:筱晴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她已经没有这个门的钥匙。这套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
大概10点多,那部沉寂的电话终于响了,他扑过去把电话抓起来,里面是一个刻板的语音提示:您的电话已欠费、您的电话已欠费……
一夜无眠。楼上老李家的水管子可能漏了,那清晰的滴水声在柳北桐耳边滴了一夜……
那几天,他关掉了所有的通讯工具,把自己关在家里,他翻出了他和筱晴在大学时代的所有信件和他们照过的许多照片,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起每一封信的背景和来历,每一张照片所发生的故事。
有一封信是筱晴在大学四年级写给他的:
“桐桐,我的‘老朋友’还没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我不相信我们这次真的要失误吗?这个月不就那一次吗?他(她)真的会提前来吗?人家都说第一个孩子最聪明,我都想好了,明天我去医院,如果真有了,我就拼了,反正我们都快毕业了……
接到这封信,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夜坐车回了家,他不能这个时候不在筱晴身边。第二天,是他陪筱晴去的郊区一家医院,正当他们鬼鬼祟祟挂号时,筱晴突然把他拉走了,他左右环顾以为见到了什么熟人,没想到筱晴趴到他耳边说来了来了,他说谁来了谁来了,筱晴说你傻瓜呀是“老朋友”来了……哎呦喂!看着筱晴冲向厕所,他真有些傻了。
后来有了囡囡以后筱晴给他说,如果那次真有了一定是个男孩。他说你怎么能知道,她说我有预感,我妈我姐我姨都是“老朋友”过后第一次就怀孕,都是男孩,柳北桐说行了行了,你们家的繁殖能力也太强了,给我三个男孩我都不会换囡囡一个。她笑了,说那当然了。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无论筱晴将来如何,无论他自己将来如何,都不应该遗憾了。他们虽然没走到头,但青春无价、青春无悔,他们彼此已经将自己最珍贵的那一段青春时光献给了对方……
有一张照片是四个人照的,除了筱晴抱着不到一岁的囡囡之外,还有他和一个农村姑娘,那姑娘叫传凤,是筱晴的亲戚给他们找来的保姆。那女孩只有十七八岁,山东人。他们那时刚刚工作,筱晴甚至还没有转正,都是几十元的工资,没有住房,临时住在大沙河边两间租来的农房里。传凤那孩子很义气,她看到他们家的情况后就表示不要工钱,有口饭吃就行。感动的柳北桐每天下班后都到大沙河边去钓鱼,晚上拿个手电筒到河边去照田鸡,变着花样给她和筱晴弄点野味吃。
那张照片是在出租屋的院子里照的,那几天柳北桐和单位几个人到县里采风,回到家里才发现那天是三八妇女节,他什么礼物也没有。他灵机一动,说今天是你们三个妇女的节日,作为当家的也没有什么拿出手的礼物,就给你们表演一个节目吧。
他搬出了几张凳子放在院子里,请她们坐好,然后用《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调即兴编词,献给她们三位“妇女”。
“世上只有妈妈好,囡囡的妈妈好中好,
为了宝宝不转正,为了宝宝睡茅草。
世上只有宝宝好,筱晴的宝宝好中好,
多呆娘肚一个月,脐带绕脖不哭闹。
世上只有小妹好,筱晴的小妹好中好,
照顾囡囡不收费,这样的小妹哪里找。”
他边唱边跳,用手指轮流指着她们三个观众。把她们笑的前仰后合,后来筱晴掉了眼泪,传凤也跟着抹了起来,只有不到一岁的囡囡抓着小拳头对着他大叫,好象知道爸爸在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