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还行吧?” 柳北桐问他。
“她是谁啊?” 那儿子又指着老太用很大的声音对老头说。
“她是谁……她是我老婆子。她上次给我吃两个酸杏,到现在我牙根还酸呢。”老头张开嘴给他们看。
“哈哈……让你们城里人见笑了,酸杏啦、马甲啦,我都听多少年了。”那儿子又笑了起来。
柳北桐没有笑出来,他有些感动。人到眼老珠黄、行将就木的时候为什么只记得那些让自己感动的事呢?如果说最浪漫的事真是和爱人一起变老,一起变得哪也去不了,那么他自己还有这种浪漫吗?离婚实际上是把你的生活拦腰分成了两半,你的生活已经不完整了。
柳北桐象失踪一样离开了那座近在眼前的城市,他在骆马湖边上呆了四天,作品基本杀青。当他把自己的三首作品从头到尾唱出来,并用录音机录下来以后,听着自己的新作,他点着了一支烟。从年轻时他就吸烟,但吸得很少。筱晴有慢性咽炎,所以他结婚这么多年,从不在家里抽烟。但每当自己的作品完成以后,吸上一支烟,欣赏自己的作品,那是他最大的享受。
《欢乐和泪水》他第一次采用了圆舞曲的节奏,并大胆地运用了男女双领唱的形式,主部是很张扬的欢乐,而在副部出现之前,他竟运用的是一段小提琴独奏,那时一段百感交集的旋律,后面是合唱队空旷的八度和声。他的构思是在主部第一次结束以后,随着光线转暗,一个提琴手出现在舞台正中,而合唱队变成一个大弧的队形。那效果如同一个排行一字的大雁群,终于找到了那只离开大家多年的孤雁……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泪水”,但他在创作时,的确流下了泪水。他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能理解这泪水的含义。
离开这一对老人的时候,他悄悄地在案板上的一个碗的下面留下500元钱,他难以忘记这对可爱的老人。有时生命的价值并不一定要惊天动地,而就是那一件皮马甲、那两个酸杏、那两个相依的身影。
三十七
当柳北桐回到家以后,他已经和颓唐和消沉告别。他把自己的时间表又一次像学生时代一样安排的满满当当,他不准备向任何一个人诉说,诉说就是懦弱,他要活的比以前更好。
那天晚上,他从工作室刚刚回到家,电话就响了。他从厨房跑过来的时候就有一种预感:这个电话非同小可。
“喂!我是柳北桐,您哪位?”
“您是柳北桐吗?我就找柳北桐。”
“啊!是囡囡啊!” 柳北桐一下兴奋起来,同时又有些紧张。
囡囡那段时间学习很紧张,一直没有电话过来。可也就是这段时间,她在中州的家分成了两个,现在三口已经分成三处。柳北桐曾经几次想给她打电话,都是拿起又放下,他不知如何向孩子诉说。如果仅仅是因为马涛,他可能真要动用孩子的力量,但他自己的事情已经一塌糊涂,他在孩子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筱晴想保密一年的想法他是赞成的,但他当时就想,对囡囡的智商来说,想瞒住她可能不容易。
“爸爸好,我一连几天给家里打电话,你们都不在。你们好吗?”
“我们都很好,我前几天到农村采风去了,你妈妈到南方出差了,你看我们一家三口都忙成啥了。我们都很想你啊,你怎么样啊?”
“妈妈也不在?你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其实我听说妈妈调到什么公司我就反对,你为什么要支持她呀,她当教师不是挺好吗?她不管你的酒了吗?你天天都怎么吃的饭啊?”
柳北桐一阵心酸,女儿啊,如果你在家,也许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不行!不能和她老谈这个危险的话题,再说一会就要露馅。
“囡囡,爸爸最近可能要到日本去演出,你爹干了一辈子音乐,这可是第一次出国啊。”
“哦……”她的兴奋点好像不在这个话题上。
“喂,囡囡,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