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个25岁的单身男人,打着黑色的雨伞过马路,回到蜗牛壳一样的房间。城区改造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这条街道的梧桐已经被砍头,那边的街道正在加宽,而卖早点的摊贩,又少了几家。眼看着隔壁3米外,崭新的房子立起来。新老楼距离那么近,我站在厨房前就可以看见对面的卧室。
也许你会猜测,我想必看见了什么精彩的内容。不,没有。
准确地说,是现在还没有。
只有装修工人在不停地忙碌,搬运着涂抹着……
那个房间一直空着,但是物品齐全,装修不错。
我可以看见洁白的地板,这很少见,多数人爱暗调的木板,而这家是地瓷砖。
一个星期过去,房间仍然空着。
新居本来就要空置几个月的。
但是半年过去,仍然是空着。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他在房间里只是间隔出现。第二天,一个女孩子出现。第三天,又是空荡荡的。那个男人和女孩子,似乎有默契。总之,他们绝对不同时出现。
我看着,有些糊涂。他们究竟什么关系?
时间久了,看出一点端倪。男人出现的时候,非常悠闲,只是走来走去,然后再躺下看电视。
而女孩子,则放着音乐,扎起头发,大力做清洁,忙碌得胜过任何一个家庭主妇。她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
看来,因为主人不在家,她只是雇用的临时钟点清洁工。
不管怎么样,女孩子非常年轻。有着新鲜的皮肤和眼神。有一天上午,大约是10点左右,阳光刚刚好,明媚而不耀眼,她在窗户上摆了一盆米黄色的小花,我正站在她的对面。她对我一笑,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女孩子转身继续收拾房间,她抱着大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我有点后悔,我为什么不对她打招呼呢?单身是一种疾病,时刻都惦记着寻找治疗的药。
有时候,我也会和那个男主人对面,他面无表情,但是我们会点一下头,表示礼貌的招呼。
终于有一天,‘在女孩子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找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一句话。等她开窗透气,我把纸团丢过去。她表情有些愕然,展开看,扑哧笑了,看着我,摇摇头。
被拒绝永远是最叫人难过的事情。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能强迫别人喜欢自己。
二
这天我在楼下遇见了那个女孩子,她戴着墨镜,抱着一束鲜花。我当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假装冷酷地走过去,其实,满是惆怅在心头。
走出5步,她叫我,哎。
我迷惑地看着她,她走到我跟前,抽出一朵香水百合,递给我说,送给你。
我愣了,哭笑不得,居然有女孩子送花给我。而且,是不久前才拒绝过我的。
她说,我叫晴天,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我迅速地点头,甚至没问是什么事。
她说,你永远不要和那个男人说话。
我又愣了。
晴天说,谢谢。笑着走开了。
那个星期六下午的午睡,我梦见了一大片的鲜花,,一个女孩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摘一朵花送给她?
然后我被刺耳的警笛惊醒。
我看见那个男人,他的表情充满了生气和愕然。然后穿制服的警察拉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把她拉进警车里。
血一下子涌上头,那不是晴天吗?他们要把她怎么样?我冲过去,把晴天拉出来,我质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抓她?
警察冷笑着说,你是她什么人?这个女孩擅闯民居。
我看着那个男人,问,为什么?你们不是认识的吗?
那男人冷淡地说,我不认识她。我平时回来少,今天才撞见她,居然在我家里乱转,不知道想干什么。虽然没偷东西,但是这种问题少女,也应该惩戒。
我找来律师朋友,晚上7点,带着晴天从警察局出来。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她一直流泪,默默跟在我后面。
良久,在路灯下,我看着她。
她暗恋那个男人。在和男人擦肩而过时,偷了他的钥匙,拿口香糖印下模子。钥匙丢在原地,男人回来又捡到了。
男人说的没错,她是个问题少女。
她却爱上了他。她出入他的家中,小心翼翼。那男人在一次家具明显移位后起了疑心。于是在这样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抓到了她。
我抱住她,在灯光下树木的影子凌乱而迷茫。她的手很小,身子也小,只有单薄二字。
我忍不住说,让我照顾你吧!
她的头原本还停留在我的肩上,却猛然挣扎出我的怀抱,然后向右跑去,我追赶她,她蝴蝶一样飞进一辆出租车。
出了路口,就是四通八在达的新街道路。我无法追赶上了。我喘气,蹲地,活像初恋被抛弃的感觉。一种疼痛洞穿我的心扉,那是失去至爱才有的强烈。
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
三
日子继续过着。那家终于装上了严密的铁栅栏,以及密实的窗帘,常年都不打开。米黄色的小花,也在窗台上消失了。
千人万人,都是路人。
我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总是在与女孩子擦身过去时,回头看一眼,会是晴天吗?
没有晴天的时候,这个城市常常下雨。阴天我躲避在房间里,也不开窗。
也许,晴天不过是一个假名。
直到又一个半年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不长,写着,我是晴天,等你50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中间你不许爱别人。
她知道我的地址?当然知道,她如此熟悉这条街道,铭新街16号。
距离我30岁还有5年。
还有1825个日子。还有,43800个小时。还有,2628000分钟。还有,157680000秒。
也就是说,我必须以均匀的速度,数完157680000下,我就会再见晴天。
我的时钟开始倒计时。
不是不折磨人的,在度日如年的等待里,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着,坚持着等她回来。
我仍然是上班,下班。我的日子,如同一个自助旅行者。人群中,打着黑色雨伞过马路。没有人关心,也不关心其他人。
新城改造建设当中,梧桐终于没有完全被赶尽杀绝。碧绿的叶子,青白色的树干。我仰头看它们的时候,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晴天一直在我身边。
生命如此卑微,我只是期待着一个需要被呵护的女孩。
我不花天酒地,赚钱,存钱。第三年的时候,我买了房子,搬离了老楼。房间虽然小,但足够成为一个家。门牌上,我钉上4个字,“晴天的家”。我多’配备了一把大门钥匙,这把钥匙永远都放在门口方块地毯下。她一定能够找得到,只要她回来。
晴天,我已经为你安置了一个家,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夜晚,有人敲门,我从床上冲起来,扑奔向门,打开来,却没有人。
我喃喃自语。晴天,不是你吗?不是她,因为门口地面上飘落的,分明是广告传单。我带着失望回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
我睡眼惺忪,低头去开门。
我看见的,是一双很洁白的脚。我从下往上看,那是一盆米黄色的小花。然后,我平视着,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眼泪,流满两张渐渐靠近的面孔。
隔着花,我们小心翼翼地接吻。
为什么提前回来?
没有提前,我心里给你的考验期,就是3年,我是故意说长时间的。
这3年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的邻居告诉我,在我搬来后的第二天,有一个女孩子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无声无息哭得泪流满面。然后离开,又回来,手捧一盆小花。那广告传单,其实也是她所派发的,以此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爱一个人,就是持之以恒。一个人愿意等待,另外一个人才愿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