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是村里人送给他的外号,他的大名叫赵大虎。
赵大虎名字挺阳刚,可人却长得秀气白净,要不是身上有着显著的男性特征,那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女儿身了。赵大虎不仅生得一副女相,脾气也和善温柔,从小就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玩,说话慢声细语,走路扭扭捏捏,平时爱穿大红大绿的衣服。总之,在村里人看来,二丫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
二丫的家乡在一条小河的入海口,这里海水和淡水相连,是发展海水养殖业的好地方。二丫初中毕业后就和乡亲们一起承包虾池养对虾。开始时没有技术不赚钱,后来二丫把对虾养殖技术弄通了,就一年比一年赚得多了。他家的小日子很快就富了起来,不仅盖了新房,还买了满屋子的时兴家电和家具。转眼到了二十出头,二丫毕竟是个男儿身,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男性荷尔蒙的作用下,他也有了找个漂亮姑娘恋爱结婚的欲望,而且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可眼看村里年纪相仿的男青年一个个都处上了对象,二丫却一个也谈不成。“谁愿意嫁给他呀?一看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就让人浑身不自在。”村里的姑娘媳妇们背地里都这样说。
后来不知为什么,村里人家的虾池一个接着一个坏塘。再后来海边上所有的虾池都坏塘。人们四处访能人请专家,什么样的法子都使过,就是治不了这坏塘的毛病。虾池一旦坏了塘,花钱投下去的虾苗就会一层一层地死光,忙活一年到头不但没有收获,而且还要赔上几万块的本钱。这样一来,二丫家乡的海水养殖业就越来越萧条。
小河的上游一直连到城里去。这几年小河的水一年比一年发臭。两岸干部群众意见很大,纷纷写信往上级投诉。市政府也相当重视,在电视里郑重承诺,说一定想办法彻底治理,还老百姓一河清水。可因为小河两岸各式各样的工厂越来越多,治理来治理去,小河的水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逼停了沿海的所有海水养殖业。
二丫的对虾养殖不能再搞了,再搞下去非得赔光家底。二丫失业了,家里面也断了收入。年轻人不能总闲着,无所事事更会让村里人笑话没出息。二丫见村里先前几家开饭店的挺赚钱,就与人合伙也开了一家小饭店。二丫勤快,心气又高,从早到晚不歇着,把小饭店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刚开张的时候生意挺好,可好景不长,顾客越来越少,收入自然是不行。二丫与合伙人认真查找个中原因,最后一致认为:原因还在那条小河上。小河污染了,海边的海水养殖不行了,村里人的财路就断了,来海边打工和做生意的流动人口也少了。这些情况加在一起,开饭店的能好吗?不仅开饭店的不行,老百姓兜里没有钱,什么生意都难做。就连卖水豆腐的小贩都直叫着生意不行呢。
家乡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二丫只好和乡亲们一样外出另谋生路,他顺着小河逆水而上,进城去打工。通过几天奔波,二丫来到一家大型企业给人家当保安。尽管工资不多,可总比找不到工作强。
二丫天生爱干净,一套浅灰色的制服穿在身上,人就显得漂漂亮亮格外精神。他每天笔直地站在公司大门口,成了那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这道风景慢慢地陶醉了一个姑娘,她就是公司办公室的春柳。春柳长得要面儿有面儿要线儿有线儿,充满青春与活力。虽然她也是个进城打工的海边人,但人家是公司经理的远房表侄女。春柳进城的本意并不仅仅是想找一份工作,更主要的是想在城里搞一个对象,成为真正的城里人。可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没有文化的海边妹子,尽管有经理叔叔给撑腰,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城里小伙儿愿意娶她,因为这个,进城几年了她还单身。这回春柳看上了二丫,她决定不再错过这个机会,便使出浑身解数和他套近乎,有事没事老到二丫跟前晃悠。二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姑娘追过,时间不长,他就成了春柳的俘虏,两人好得有空就粘在一起。
二丫想尽快和春柳把关系确定,到时候领着春柳回家,让村里的人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瞧他二丫也有这么好的姑娘愿意嫁!
有了春柳这层关系,二丫的工作很快被调整,公司安排他到污水治理车间去看机器,工作轻松不说,工资还涨了两倍。二丫高兴极了,这一切都是春柳带给他的,他要加倍对春柳好。他下定决心,一定得努力工作,好好报答经理对他的厚爱。
可没到一个月,二丫就不再搭理春柳了。往日,他是一只馋猫,一有机会逮住春柳就是一通乱啃,晚上,春柳得又哄又打软硬兼施,才能把他撵出自己的宿舍。可现在,春柳一连几天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春柳几次去他宿舍找他,他不是找个借口溜掉。就是木头桩子一个,见了春柳再也不动半个指头。
春柳急了,当面质问二丫,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二丫不说话只是摇头。春柳又问:“那是你不喜欢我了吗?”二丫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春柳气得直哭,大骂起来:“你都把我那个了,可现在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你小子的心也太黑了!”
“姐们儿,你说谁的心黑了?我的心没有变黑,倒是有些人的心变黑了!”二丫终于搭了腔。
“谁的心变黑了?你把话说清楚?”
“还有谁呀?就是你的经理叔叔呗!他……”二丫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虽然还是那种娘娘腔,倒惊得春柳不再哭了,只是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直发愣。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吗?都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揭发他们。”
“人家给你好工作给你高工资,还要把我嫁给你,可你却要揭发他,你还算个男人吗?”
“看见这种事不闻不问,那我才不算个男人呢!”
“伤了他也就毁了你我的前程,为了我,为了我们俩,求求你别管了!”
“得了吧姐们儿!我不能光为自己娶老婆,丢了做人的起码良心!”这时候的二丫好像变成了一头犟驴,春柳根本劝不住,她只好双手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第二天早饭后,经理找到二丫,说:“赵大虎你别瞎胡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听叔叔的,你和春柳结婚的费用叔叔我全包了。”
“哟——那我可得先谢谢您!不过,眼下我还不想结婚。”二丫不卑不亢。
经理又说:“叔叔我还可以再给你们几万块钱。”
“这样的钱我不要,花着它我怕它咬手指头。”二丫背起早已打好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出了厂子大门。
原来,二丫打工的企业每天产生上百吨的污水,尽管他们按照环保部门要求,配备了先进的污水治理设备,可治理污水要花很高的成本,公司经理就耍了个花招,他叫手下人作假,白天,厂里的污水经过治理对外排放;到了深夜,叫人偷偷将污水直接排放。人们发现不了,环保部门查无实据,公司里几个知情人为了个人利益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让他们干顺了手,几年下来一直偷排污水污染河道。二丫被调到污水治理车间不久,就发现了这个猫腻。他被气坏了:堂堂大公司,竟然干这种害人的勾当,欺骗政府欺骗百姓,自己一门心思捞钱,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心也太黑了!想到下游河道和近海的大面积污染,想到乡亲们的背井离乡,二丫毅然决定揭发这个污染大户,坚决制止他们的污染行为。
很快,二丫把揭发材料报给了省里市里。
后来,小河的水真的一天天清澈起来。二丫的脸儿笑了,他又干起了老本行,重新包虾池养对虾,当年就获得了利润。村里人看着二丫又干了起来,纷纷重操旧业,多年没人问津的虾池又成了抢手货,家乡的海边渐渐又热闹起来。
这一天,二丫正在虾池干活,突然有人喊他,说他家里来了一位城里姑娘。二丫满怀疑惑地赶回家,走近一看,来人竟是春柳。
结婚那天晚上,二丫问春柳,为什么还来找他。春柳红着脸儿告诉他:“因为我爸妈一直夸你,说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