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个“送花狂人”又有什么关系?
安若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天晚上发现的一切,她在冰凉的池水里,被一双遒劲有力的胳膊抱起,放在岸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就是郝驿宸!
只是……
他的头发是干的,还是湿的?这记忆太摇远,远得安若已经记不得一些细节。
“怎么坐在后面,一直唉声叹气?”贺天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若从记忆里醒过来,发现律师已经下车离开。
她连忙朝前挪了挪身体,扶着椅后背问,“病床下的那些照片,你拿到了吗?”
“当然拿到,已经被我烧掉了。”贺天擎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你是从哪儿来的?”
安若没有点明,只是通过后视镜,心照不宣的瞟了他一眼。
“谢雨璇。”贺天擎马上心领神会,“你就因为这个才想抱着她一起同归于尽的?”
安若抿紧双唇,没有说话,只是疲倦的靠回到椅背上。
“傻瓜!”贺天擎扯了下嘴角,一边继续朝前开着车,一边带着一种深沉和湎怀的感情说,“十五年前,当我父亲去世时,我也觉得天都好像要塌了。但后来我知道,在死面前,人生真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安若浑身一僵。
仅管她早就知道贺天擎的身世,但这还是贺天擎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很奇怪吗?”贺天擎看到她表情僵硬,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车停在贺家的院门口。然后,看着贺家披满绿藤的小屋说,“我是我父母的养子。说得更准确点,他们其实是我的叔叔婶婶。”
安若没有插话。
虽然这些事,她已经听贺妈妈说过。但现在,她还想从贺天擎的口中再听一遍。
而且,对于她,贺天擎可谓是知之甚深。
而她,就像贺天擎嘲讽的那样。除了贺天擎的身高,体重,他求职简历上的那些信息,她知道的可能不会再多。
“我八岁那年,我母亲入狱。”贺天擎一开口,就让安若瞠目结舌,“为什么?”
他轻笑,“她是个瘾君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是戒毒所的常客了。至于我父亲……”
说到这儿,贺天擎顿了顿,“他几乎就是你那个人渣姑父的翻版,不,至少他不好色!”
安若的心情,在经历了一天的跌宕后,迎来最黑暗,最低落的时刻。
她重新匍到驾驶座的椅背上,用手轻轻搂住了贺天擎的脖子。
“他游手好闲,总希望自己能发一笔财,或者在牌桌上赢一大笔,来改变命运。我很恨他,几乎从不和他说话。那个时候,我正好要上中学,当地最好的一所中学,可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亲戚朋友已经没有愿意和我们来往的,更何况是借钱。我怨他,骂他,说他是个废人,说他根本就不该活在世上。然后,我负气的跑了出去。再然后,隔了几天的晚上,他拿回来一大笔钱,告诉我,我可以上最好的中学。还带着我去饭店吃了顿,帮我买了套新衣服。”
安若插嘴问道,“那……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钱?”
贺天擎把身体绷得僵直,没再说话。
虽然他一直别着头,看向窗外,但安若还是从后视窗有限的视角里,看到他的脸庞上苦涩的泪水。
“那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安若低声又问。
“车祸!”
车祸?又是车祸安若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她,郝驿宸,现在再加上贺天擎的生父,好像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圈。
“对不起,天擎,对不起!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童年所经历的不幸,丝毫也不亚于自己。安若用额头抵着他的后脑勺,喃喃自语。
贺天擎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安若,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轻视生命。即使是那些平日里恶言相向的人,也有可能为你的消失而痛悔一生。”
“嗯。”安若闭上含着眼泪的眼睛,匍在他颈脖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我在电话里听到澄澄和你的声音时,我就明白了。”
贺天擎举起双臂,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反手搂住安若的头,“安若,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无论你最后是想一个人生活,还是回到郝驿宸,或者陪伴在其它人身边,我都不会怪你。”
“天擎。”安若泣不成声,“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说过……”
“其实,我知道,你内心一直像珊珊一样,拿我当大哥看。所以,你不用觉得承受不起,我也不需要你的回报。”贺天擎也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安若,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用这种古怪的拥抱方式,诠释着对彼此的感情……
贺天擎只是在下车,走进家门时,奇怪的嘀咕了一句,“你说,这个谢雨璇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照片?”
安若怔怔的盯着他的侧面:要告诉他吗?要告诉谢雨璇手上可能还捏着电脑硬盘,硬盘里可能还藏着更多更大量,她杀死安田,他清理现场的照片吗?
不,安若说服自己,他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也是时候,为他做点什么了!
可是……
她要如何接近谢雨璇,从这个视她如仇敌的女人手里,偷走电脑硬盘呢!
第二天。
安若踏进医院,走进诊室时,没有鲜花,没有花粉,也没有恼人的闲言碎语。
但小丁依然用揶揄的笑容迎接她。
因为她桌上的台历前,赫然摆放着一张卡片,依旧是泳池般蓝色的,依旧是卡通的王子和人鱼公主,上面就写了五个字:中午,十二点。
中午,十二点——干什么?这五个字,让安若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想约你一起吃午饭吧!”小丁眉飞色舞,“不过。这男人真怪,就不能把话说完整点吗?还是平常就这么少言寡语惯了。”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安若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这男人想干什么?昨天,在警局门口,看他分明知道自己结过婚有丈夫。而且,一个从五年前就关注自己的人,肯定也清楚她有儿子了。
可如此大张旗鼓的,又是花又是卡,搞得人尽皆知,难道还想追她不成。
那厢,一对郝驿宸和谢雨璇夫妇,已经让安若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如果再来一位“言先生”……
安若拿起卡片,盯着卡片上的五个字,若有所思……
中午,还不到十二点。
安若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便早早收拾,换下白大褂。从抽屉里拿出化妆镜。
大概是天生丽质的关系,安若平时也不太注重保养,每日上班,只是薄薄的一层BB霜,敷衍了事。巨引爪圾。
可今天这位“言先生”,明显比她年轻。所以,安若花了点时间和心思,给自己补了下妆。
当她走出诊室时,小丁盯着明眸皓齿,光彩照人的她,目瞪口呆,“安医生,你们家的贺先生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安若浅笑,没有回答。
贺先生没干对不起她的事,而是,她下定决心要为贺先生办件重要的事。
安若考虑过。要想谢雨璇的手上拿回硬盘,除了通过郝驿宸,另一条捷径,大概就是可以利用这位“言先生”。
昨天,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警局。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他和谢家关系匪浅。
否则,五年前,尚属少年的他,不可能出现在谢家的晚宴上。
而且,听他那语气,好像跳下泳池把自己救上来的人,是他!可救完人后,他为什么一声不吭,悄然而退了呢?
安若背着包,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低头看了眼手表。
准时十二点。
黑色的奔驰,从天而降似的停在她面前。
紧接着,那位“言先生”推门下车,他略带挑剔的目光。在安若俏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什么也没说,只是赞许地一笑,为安若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在他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像一位受过良好教育,优雅高贵的富家子弟。
安若没有推诿,也没多嘴询问,上车,系好安全带。
对方反倒显得有点诧异。
“你的家人没提醒过你,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吗?”当他发动车子时,饶有兴趣地瞥了安若一眼。
“你不是认识我吗?而且,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条命吗?”安若泰然自若,把车内的状况,用最快的迅速扫了一遍,想找到点能证明他身份或背景的东西。
可车内,没有任何精巧的小装饰,甚至没有女人遗留下的香水味儿。
这说明他独身,而且,不常载女伴。
“你,和五年前不太一样。”言先生趁着路口的红绿灯,兴味盎然地打量她,“那时候,你像位小心翼翼踏进仙境的少女,而现在,就像一位准备展开冒险的女间谍。”
呃?安若脸色一变,收回视线,她的目的性,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话说回来,言先生,当初真是你把我从泳池里救出来的?”安若狐疑。
“当然。”他胸有成竹,没了下文。
“那为什么,你把我救上来,又不见了呢?”
“浑身湿着难受。”
这是什么理由?安若觉得和他说话,着实费劲,“那,请问言先生你的尊姓大名。”
“言身寸。”他答得很干。
“言申村。”安若实在猜不透是哪三个字,又不好贸然追问。暗自琢磨了片刻后,又问,“五年前,你多大?”
“十八。”
“那时候,你在谢家干什么?”安若终于把话题,转入到她想要的正轨,“你父母带你去参加晚宴的?”
“不!”
他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少一个字。
安若头疼,不知要如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
“难道,你和谢家有亲戚关系?”
“算是。”
安若心里一阵窃喜,接着直截了当地问:“那谢雨璇是你什么人?”
这一回好了。他干脆三缄其口,不说话了。
安若无趣的吁了口气,“那你五年前有没有看到,是谁把我推下水的?”
其实,她对这个罪魁祸首并没有兴趣。但为了拉近和这位“言先生”的关系,她不得不围绕着五年前的话题反来复去。
果然,他又开口了,还是一个字,“有。”
但是谁,他偏偏不说。
安若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榆木疙瘩。
她懊丧的挠了挠额头,追问,“那是谁?你看到的是谁?”
“男的,四十来岁,其余的我不方便说。”他藏头露尾,说了等于没说!
安若郁闷的叹口气,头一次面一个人,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言先生,那么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公司主管。”
他还能回答的再简单一点吗?安若心里已经开始对他翻白眼。这男人,不,是这小子不知是要故意保持神秘,还是在和她玩猜猜的游戏!
“言先生,我想,我总该对一位想请我吃饭的对像,有个大致的了解吧!”安若这时觉得,想利用他,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大概比应付郝驿宸难一百倍。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要带你去吃饭呢。”他笑了,打了下方向盘,把车驶上一条通往郊外的高架桥。
安若顿时警惕的地看着他,他的笑容里,有种说出的邪魅和怪异。
她太大意了。
以为他送花给自己,就是想追自己。
却没想到,她对对方一无所知,而且,对方对她,似乎也刻意在隐瞒。
安若悄悄的把手伸进包里。
自从五年前,经历过安田的事件后,防狼喷雾和水果刀,一直是她包里常备的“卫士”。
眼见车个的道路越来越来宽敞,路上的车辆却越来越稀少,而路两边的行道树也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开始占据自己的视野。安若沉下脸来,戒备地问:“言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姓言的冷不丁的冒出两个字,把车停在一块泥泞的田埂旁边。
豪华的梅赛德斯和纵横阡陌的田野,着实格格不入。
安若隔着车窗,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没有打手,也没有满脸狰狞的黑衣人。
这男人对她好像并没有恶意。安若稍稍松了口气。看到姓言的顾自下了车,弯腰把裤管卷到小腿部,那付模样随意的像个老农。
安若不解。他这是要干什么?巨匠讨血。
“你不是要吃饭吗?”姓言的抬头,睨她一眼,“下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罢,他沿着坑坑洼洼的田梗朝前走,在田梗中段的地方站下来,和一位戴着草帽的老农交谈片刻,随后,又和对方一起下田割菜拨萝卜。
安若把包里的防狼喷雾和水果刀,一起藏进衣兜,随后丢开包。也下车,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被分割成几个方格的的农田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安若恍然大悟。
“这是……你的开心农场。”她大声问。
“对。”姓言的似乎忙得不亦乐乎,在烈日下淌着汗珠的脸膛,泛着釉般的光泽。
他朝安若大手一挥。示意她赶紧下来。
可安若低头为难的看了眼自己脚下的高跟鞋,压根没想到姓言的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姓言的也注意到了,给她丢来一只脏兮兮的破口袋,“那你就帮我们整理装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