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躲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独自舔噬伤口,然后,他便发现了在游池边徘徊的自己……
安若垂下头,凄凉的一笑。
难怪刚才谢母对他视如空气,难怪他救起自己后,就迅速的从现场消失,也难道他会说,自己和他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安若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这么说,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是啊。你也知道带着私生子头衔的孩子有多怜!”郝驿宸从牙齿缝里硬生生地挤出这一句。
安若听出来,他话里有话,睥睨他一眼,“郝先生,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记得这么多的事?”
郝驿宸丢给她一个“你有点白痴”的眼神,板着面孔说,“失忆之后,也会有人把以前的事情,告诉给我吧!”
安若落寞的垂下眼睑,谢雨璇什么都会告诉他,独独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给他吧!
她打起精神,朝游艺室的方向看了眼,说,“我该去找澄澄。他大概困了,郝先生你也该去陪你妻子了吧!”
说罢,她扯下郝驿宸放在腰上的手,甩开对方就要走!
谁知,趁着她转过身这一秒钟的交集,郝驿宸迅速地低头,恶劣的咬了下她的耳垂。
“你……”安若捂着耳朵,活像是因为耳坠突然掉到了地上。
郝驿宸促狭的一笑,两手插袋,微睨着眸子看着他,“怎么样,澄澄最近还是不太和你说话吗?”
“是。”安若的这一个字,透着说不出的沮丧,“你的女儿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郝驿宸可不想把谢雨璇教给程程说的那些难听话,再转述给她听。
他轻咳一声,振振有词的教训道:“不管程程说了什么,他都不该像个女孩,对着你使性子。 他这么傲娇,你想过为什么吗?”
郝驿宸蹙着眉头,神情威严,活像一位收到孩子零分考试卷的父亲。
安若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你太溺爱他,你这种态度,迟早会害了他。”郝驿宸一针见血地指出。
父母溺爱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要像他,把澄澄提在手上当草芥似的甩来甩去吗?安若心里忌恨,他上次当面给澄澄摆脸色,这一次,又把澄澄当作多余的累赘。
所以,安若讥讽的撇了撇嘴,说,“郝驿宸,你刚才不是还觉得,澄澄的鼻子长得特别像你吗?”
“正因为他有一个像我一样的鼻子,所以,我才想用正确的方式教育他,让他将来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而不是只会哭着喊妈妈的娘娘腔。”郝驿宸一板一眼的说完,转而一笑问,“这么说,安医生,你这是承认,澄澄和我有血缘关系了吗?”
安若的心里格登一下,没料到到这么快,就被他确认了结果。
“为什么不说话!”郝驿宸的目光凝滞,带着他少有的柔情。
“要说什么?”安若知道,不管自己说实话,还是说假话,都不会动摇郝驿宸心目中的那个结果。
这时,现场换了一首稍轻快的舞曲,所以,一些上了年纪的舞伴们,纷纷牵手退出了舞池。
两人的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但在黑暗里,郝驿宸凝视着她的眼睛,显得特别的灼亮,特别的迷人……
“安医生,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我上的床,偷走了我的身体,还有我的精子的?”郝驿宸故意说得很露骨。
让安若小心翼翼地的四下看了看,生怕有人会听到他们俩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郝驿宸犹疑的嘀咕道。
因为你蠢!安若心里尽情的骂道。
“一夜情?”郝驿宸举起手,让安若在自己的操控下,和舞池里的其它女人一样,婀娜的转了个圈,又说,“还是五年前,你丢掉了你医科的专业,偷偷去当了某人的护理?”
“你……”安若呆若木鸡,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
他想起来了吗?还是……他找人调查出来的?
安若咬着下唇,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有一天,郝驿宸会把她记起来的一幕。估讨亩技。
会痛哭流涕吗?会伤心欲绝吗?会抱在一起,久久也不愿分离吗?
但安若独独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的平静,淡定。
“又或者……”郝驿宸把最近这一连串的线索,都囊括在了一起。他觉得,总有一个是安若和他之间的真相,“你安若打着护理的名头,实际上……被某人给包养了。”
安若刚才还略显动容的脸颊,顿时又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这男人,压根什么都没想起来,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仅凭澄澄的一个鼻子,就在这儿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安若把上下排牙牙学着下唇,狠狠地跺了下他的脚。
这一次,绝对是故意的,因为即使是失忆,他也不可原谅!
“恼羞成怒了?”郝驿宸精明地打量着她,“那就说明我猜对了。”
安若只是瞅着他,不说话,觉得跟个混蛋没什么道理可讲。
见她一声不吭。郝驿宸也以为她默认了。冷着脸,挑了挑眉说,“这个某人花了多少钱包你。”
“这个混蛋花了五十万。”安若也冲他挑了挑眉,负气地答。
“出手真阔绰?一个月?”郝驿宸自嘲地抽了抽嘴角。对她骂自己是“混蛋”不以为然。他只对自己和安若之间,存在这种纯粹肉体的契约关系,感到极为的不满意
“一年?”安若看着他绞尽脑汗的傻样儿。突然特别的想揍他。
“这么久?”他们之间有过一年的交集,一年的恩爱,一年的缠绵吗?郝驿宸眯着眼睛,突然特别痛恨那场夺走自己记忆的事故。
他想到“神探李”调查报告上的内容,又狐疑地问,“可你大学毕业后,不是只失踪了一个月吗?”
她还失踪了五年呢!安若怒目切齿。这个没有脑子的王八蛋,听风就是雨,活该花了钱,还被一群垃圾侦探耍得团团转。
“你溜了?你还没完成契约,就偷偷带着澄澄跑了?”郝驿宸想着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疾言厉色地说,“为什么要带着孩子跑,而且,还嫁给贺天擎……”
要让他的儿子,叫别的男人“爸爸”。一想到这一点,郝驿宸就忍无可忍,就想把安若重新禁锢起来,继续履行她过去没有完成的契约,他就觉得下午给贺天擎的那几拳脚,实在太轻太没份量!
“郝先生,我看你是爱情小说看多了吧!”安若冷冷的甩他一句。差点没把自己变成一只“喷水壶”。
此时,现场突然掌声雷动,群情鼎沸,舞台上走来一位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他是本次嘉年华活动,特别邀请来的魔术师。他身后的助手,正把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搬上舞台。其中。居然还有一只养着数条金鱼,架在推车上的大渔缸。
前一刻还隐藏在阴影下的来宾和宴客,纷纷走进舞池,围在了舞台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台上。
只有郝驿宸,一个人背对舞台,把眷恋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安若的身上。仿佛他眨一下眼睛,对方就会被台上的魔术师变得消失不见。
“那么,安若,是我……把你忘了吗!”他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最后一个猜想,也是他最不想承认的猜想。
是他负了安若。
或者,是他无情的赶走了安若。
所以,才令安若心灰意冷,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一瞬间,多年前在机场形同陌路的那一幕,在酒店擦肩而过的那一幕,都只如一卷年代久远的电影胶片,慢慢地闪回过安若的眼前。
她捂着嘴巴,急急忙忙的扭过头,拨开人群往外走。
因为,她怕再多看一眼郝驿宸那幽怨的眼睛,便会控制不住,泣不成声,
他知道也好,他想起来也罢,过去那些美好的,甜蜜的,纠结的,痛苦的,如今都只会变成一剂百转千回,肝肠寸断的盅毒药,一点点侵蚀两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只要让他知道澄澄是他的亲骨肉,安若的目的便达到,她此生便已足矣。
说再多,也只会徒增彼此的烦恼。
可是……
安若刚退出人群,走到舞池边,突然,凌空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落水声,连同重物的撞击声。
安若在尖叫响起的一瞬间,猛一回头,只看到一抹鲜红的身影从一米多高的舞台灯架上掉下来。
那是……
仅管这个晚上,安若并没有见过谢雨璇,但红得亮眼的色彩,还有那熟悉的嗓音,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就是谢雨璇!
整个现场,噤若寒蝉。
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鸡。
连同舞台上正在表演的魔术师,也不禁瞠目结舌,定在了原地。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谢雨璇在渔缸里惊恐万状,拍打着水花,慌作一团。
她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该庆幸的是,渔缸的位置架得够高,让她不至于摔得太重。她还要庆幸的是,她滑下来时,本能的抓了下垂在灯架旁的条幅,缓冲了她摔下来的力度。
可她还是受了伤。
只见满缸的清水,瞬间被她的血染成了刺人眼球的腥红……
“每一次舞会,都有可能是一场冒险,但你安医生绝对不会是今天晚上的牺牲品!”
“冒险才开始,如果你不留下来,岂不就看不到好戏了!”
谢昊亭神秘莫测的声音,在安若的耳边迅速回响。
是他!
是他干的吗?
安若朝前挤了几步,飞快的抬起头,想在灯架上寻找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但,舞池顶上的射灯陡然亮起来。而且,就像一台精准的大炮,对准了郝驿宸,让他无所遁形。
这……又是谁干的?
就为了告诉现场的所有人,台上那个出糗难堪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还能若无其事,他还能无动于衷吗?估讨狂亡。
“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呢?”谢昊亭从他身边飞奔过去,径直跑上了舞台。
如果不是先前,他留给安若的那些固有印像,安若肯定会以为,他此时真的是在为他受伤的姐姐揪心。
但……
如果这一切都是出自他之手。是他把谢雨璇从上面推下来,是他设定灯光找到的郝驿宸,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一瞬间移形换影,出现在郝驿宸的身边呢?
这时,郝驿宸连同谢家的父母,一起走上舞台,把谢雨璇终于从渔缸里抱了出来。
“驿宸,”她匍在丈夫的怀里,失声痛哭,“你去哪儿了,这一个晚上,我到处找你……”
“我警告过你,这种场合,你就不该来!”郝驿宸咬着牙齿,目光清冷地说。
安若看到,是谢雨璇的手背受伤了。
血一汩汩的,染红了郝驿宸浅灰色西装的肩头。
郝驿宸抱着她走下舞台,台下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安若身不由已的跟在他们身后,只想听一听,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别说了,快送她去医院吧!”谢母心急如焚,走到宴会厅门口时,不禁掩着眼角,呜咽抽泣。
“不,不,不。”谢雨璇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失心的疯子。蜷在郝驿宸的怀里,畏惧的摆了摆手,“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那儿有鬼,那儿会有人想掐死我!”
安若听到这儿,不禁蹙紧了眉头。
上次,医院护工对她说得话,她似乎还言犹在耳……
真的是有人想掐死谢雨璇,还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觉?
“好好好,那赶紧去酒店的楼上开个房,再打电话,让医生赶紧过来。”谢老虎当机立断,对着跟在身后的儿子吩咐。
“嗯。”谢昊亭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呢?”谢母小跟在郝驿宸的身后,一路小跑的来到酒店的电梯前。
幸好,他们身后跟着不少的好事者和酒店的职员。
所以,安若夹杂在其中,也不显得有多么的起眼。
谢雨璇戚戚然地说道,“刚才,你们一个个都走开了,连跟着我的佣人都去了洗手间,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好想去找驿宸,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女人。她很亲热的叫我郝太太,还说先前就看到驿宸站在前面一点的地方。”
“所以,你就跟着对方走了?”谢老虎气势汹汹,猛击电梯已经亮起的上升按钮。
“是谁,哪个女人是谁?”郝驿宸拧紧眉头追问。
“我不知道,她只是拉着我的手往前走,走得很慢,还很小心……我听到魔术师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也觉得有点不对,可她还是一个劲的劝我,让我往前走,然后……”谢雨璇追悔莫及地抽噎道。
然后……
对方就把她推了下来吗?
安若愤恨的捏紧了拳头。
这个残忍的女人是谁?
“一定是安若……一定是她!她现在不是贺天擎的太太吗?你们……不是说,贺天擎今天也参加了董事会议吗?”谢雨璇想当然的说着,骂着,诅咒着。
“安若?贺太太?难道就是上次把你眼睛弄瞎的女人。”谢老虎不由皱了皱眉。他刚才在走进宴会厅,与儿子和安若打照面时,谢昊亭狡猾没有告诉他安若的大名。所以,他只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完全找不到与名字匹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