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付颓唐的模样,一点不像平日里的贺天擎,完全像个麻木不仁的酒鬼。
“天擎,你在干什么呢?”安若难以置信的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
“呃,”贺天擎眼神朦胧,意识仿佛也很朦胧。他恍恍惚惚,盯着安若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冲她举起手里的酒瓶,咧嘴一笑说,“喝点,伤口就不疼了。”
“谁说的!”安若试图从他手里夺过酒瓶,却被他轻易躲开。
“安若,你都决定甩了我,干嘛还要装出这付虚情假意的模样?”他冷笑一声,睨着安若的眼神充满鄙夷和厌恶。
“你……”安若语塞。
看到他的目光,朝茶几上的电话分机投去,安若顿时明白,他刚才偷听了自己和郝驿宸的对话。
“呵,你上来,不是想叫我下去吃饭,而是想问我王秘书的近况吧!”贺天擎冷哼一声,“赶情你把她弄进我公司,是为了帮郝驿宸?!你不想看到他被别人打倒。难道,你就情愿看着我被他打倒吗?”
“行了,你别再喝了。”安若不想再听到他像个怨妇似的没完没了的唠叨,劈手去夺酒瓶。
谁知,贺天擎猛然推开她。
尔后……
猝不及防的一耳光,甩在安若脸上,又狠、又准,又重、又响!
但这还没完,当安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跌坐在地板上,他手里的酒瓶也随之砸过来。
安若本能的一缩脖子,酒瓶擦着她的额头飞过去,红酒浇了她一头一脸。
贺天擎视若无睹,冷酷无情地说,“你要走,现在就走,带着澄澄一起走!再也不要回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安若!”
安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贺天擎,那个温文尔雅,深情脉脉的贺天擎,那个发誓会用一生来呵护她的贺天擎,现在居然……动手打了她!
安若苦苦一笑,站起来,不屑一顾地看着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我人生最悲惨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才让我有了今天。所以,在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而且,就算有一天,我真从贺家的大门走出去,也不会下作的去投奔一个有妇之夫。贺天擎,我看不起,更看不惯你像现在这样做贱你自己!”
说罢,安若从地上爬起来,义无反顾的走出去,和躲在门外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躲在门外的人是贺珊珊。看到安若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以及沾着红酒的湿头发,她难以置信,捂着嘴巴。语无伦次,“安……安若,他……我哥他居然动手打你!”
“没事。这也是头一回。”安若云淡风轻地一抚脸颊。绕过她,想独自回房。
“安若。”贺珊珊在她背后叫道。
安若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珊珊,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在刻意的瞒着我,就为了成全我和你哥。”
“我……”贺珊珊嗫嚅着,半天都说不出话。
但她惭愧的表情,已经表明一切。
安若没再追问,也没有苛责,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开。
贺珊珊背靠门框,凝神沉思了片刻,然后,一个深呼吸,敲了敲起居室的门。
不等室内的人回应。她便擅自推门而入。
贺天擎已经恢复常态站起来。
他靠着窗台,正在打一个电话,“对!没错,就是以前亦安董事办公室的那个王秘书,她手上应该捏着一些很重要的资料……怎么解决。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贺珊珊以为他在处理公务,没有插嘴。不过,看到地上滚落的红酒瓶,她的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等贺天擎刚挂断电话,她马上劈头盖脸的率先发难,“安若到底做了什么,你刚才为什么要打她?”
贺天擎收了手机,爱理不理的朝门外走去,“你应该问她,为什么要帮郝驿宸来对付我!”
可贺珊珊不依不饶的拦住了他,“我认识安若这么多年,很了解她。只要她呆在你身边一天,就绝不会帮郝驿宸来对付你。反倒是你……”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这些年来。我听到的都是你,想方设法在收购亦安的股票,不断妄图插手亦安的事务。大哥,我一直很想问你,你真的爱安若吗?还是想借安若,来打击报复郝驿宸,以泄你当年的丧父之痛?甚至……是完成你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贺天擎的神色一凛,眸底染上了几许晦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贺珊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在你十多岁,踏进这道家门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安若和郝驿宸了吧!”
“你……”贺天擎越发诧异,“你是怎么会知道的?”台讽上弟。
贺珊珊拧紧眉头。似乎在踌躇要不要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借机一骨脑的倒出来:
“也许你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你经常在草稿本上,无意识的涂画两个人的名字——安若,郝驿宸,郝驿宸,安若!我一直不清楚他俩是谁?直到很多年后,安若出现在我眼前,再联系你父亲生前的事情,我才陡然明白,他们俩分别代表了你内心的爱与恨。”
“一直以来,我以为你默默爱了安若很多年。所以,只要把安若留在你身边,就能让你忘记过去,平熄你内心的怨愤。我甚至为了帮你,不惜欺瞒安若,牺牲她真实的想法和可能到手的幸福。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好像彻头彻尾的错了。”
贺珊珊追悔莫及的咬了咬下唇,一针见血地说,“大哥,其实你爱的根本就不是安若吧!你只是想利用安若,发泄你对郝驿宸的仇恨。否则,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碰过安若,没想和她生个真正属于你们俩的孩子?你是真的想维护一段柏拉图似的感情,还是打心眼里,嫌弃她曾是郝驿宸的女人?”
“你……”贺天擎怒目圆睁,却找不到有力的话来辩驳。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贺珊珊发出一声轻笑,“是我老公说的。他说,但凡正一个常的男人,都不会对自己深爱的女人无动于衷。所以,大哥,别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正视你自己,别让你自己变成令人不耻的魔鬼!”
说完,她义无反顾的走出去。只留下贺天擎一个人颓丧的垂下脑袋……
第二天一早。
安若牵着澄澄下楼,准备开车送儿子去幼儿园时,看到神探张已经梳洗干净,西装革履的站在玄关处。
“我送你们。”他走过来,主动请缨。
安若知道,他大概是想和自己接着说昨天的那件事。于是,朝楼上贺珊珊的房间扫了眼,打趣道,“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就不怕珊珊罚你跪搓衣板呀!”
“是她让我来送你的。”神探张直言不讳地说,“她昨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安若一愣,随着他一起走出贺家,坐上自己的那辆甲壳虫。
徐徐的晨风,带着乍暖轻寒的春意,从车窗的缝隙间吹进来。安若没有急着追问,只是静静的等着对方先开口。
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车等待红灯时,神探张从怀里郑重其事的摸出一只厚厚的信封。
安若不解,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摞照片。
照片上是一堆锈迹斑斑的机器,和堆满污泥的地板。这显然是个废弃了多年,昏暗肮脏的厂房。
“这些是什么?”安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神探张把当年收到的那个短信,原封不动的讲述了一遍,然后说,“等我发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郝驿宸一夜之间消失,而你又突然被谄害成凶手。我猛然意识到这条短信的重要性,所以,就去西郊的这家工厂实地调查了一番。”
“那你发现了什么?”安若急不可奈地问。
神探张一边把车缓缓驶过十字路口,一边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很显然去晚了。只在行车下,发现那儿好像被人打扫过。还有行车的大吊钩上,有几点不太起眼的血迹。”
血迹?安若连忙又翻了翻刚才的几张照片,果然看到对方所说的这些蛛丝马迹。
她捂着嘴,顿时恍惚大悟,“这么说,那天中午其实是有人把郝驿宸骗到了那儿,然后对他下手……”
神探张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安若不由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果然……这郝驿宸头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车祸所致,而是某人精心策划的一个大阴谋吗?
“一定是谢雨璇,一定是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干的。”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地说。
“不,应该不会。”神探张头脑冷静地摇了摇头,“我仔细观察过事故现场,还有那只铁钩的份量,对方明显是想要郝先生的性命。而且,从当时郝先生给我发的那条短信,也可以看出,其实他内心已经意识到这一趟潜在的危险。”
可他还是要铤而走险?这是为什么?安若把微微发颤的下唇,咬得失血泛白。
神探张把车停在幼儿园的门口,解开安全带说,“还记得那天你的手机被偷了吗?”
安若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神探张微微一笑,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是有人借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他,把他诓到那儿的呢?”
虽然,这只是一个推理和假设,但安若知道,这个结论几乎就等于事实!否则,谁也解释不了,那天中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包括失去记忆的郝驿宸他自己!
安若懊悔地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郝驿宸的失忆居然是因为她。是她让郝驿宸挺身犯险,差一点丢掉了性命。
而她,居然还毫不犹豫的跟着贺天擎飞去了异国他乡,一直自怜自艾的慨叹自己的不幸,甚至为此整整怨恨了郝驿宸五年!
“对不起,”神探张看着安若眼眶里泛起的泪水,沉沉地叹了口气,“别再怪珊珊。其实很多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分析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和天擎都已经注册结婚。无论珊珊还是我,都觉得没必要再画蛇添足,把这些旧事翻出来唠扰你们。”
不,她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自己对郝驿宸的爱不够坚决,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来支撑她对郝驿宸的感情!
这一切,都是她自酿的苦果!
安若掩饰着内心的痛悔,魂不守舍的下了车,把澄澄送进幼儿园,又神思恍惚的被神探张送到儿童医院里。
这个真正拆散她和郝驿宸,并且想要郝驿宸性命的人,到底是谁?
安若知道,神探张也在等待着这个答案!
等着自己告诉他,当年谁才会想要郝驿宸性命的家伙。
当年,一心想害死郝驿宸的人,只有两个!
郝姑父,还有……吴胖子!
安若心里格登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抓到了问题的重点。
这时候,小丁敲门而入:“安医生,今天隔壁的李医生休假。她手里有个孩子生病,想劳烦你看一下,可以吗?”
安若心神不宁的坐在诊室的办公桌后,真心想一口回绝。因为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郝驿宸的问题,都一心想揪出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过,看到小丁递到自己面前的病历档案,她两眼一亮,马上跳起来说,“让这孩子的家长带他进来吧!”
当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从诊室的门外探进来,安若的嘴角僵硬的抽了几下。
她本想给来人一个微笑,却笑得说不出的勉强。
不过。对于在她身上,从没讨到过好的吴威凡,这样一个微笑,一杯安若亲手冲泡的咖啡。就足以令他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吴威凡那个小霸王的儿子病了。
不过是咳嗽、流涕一类的小病。安若蹲在小霸王面前,忽略这熊孩子故意用脚尖不停踢着自己的膝盖,耐心的帮他检查完。
一边坐回到办公桌后,开着处方,一边精明的瞅了眼吴威凡,“对了,上一次听说你的舅舅从狱里出来,他犯了什么事呀!”
吴威凡正愁和她没话说,见她主动挑起话题,连忙殷勤地说,“也就是……没走正规渠道,从海上弄了点东西进来。”
那不就是走私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安若不由在心里嗤笑一声。
吴威凡接着讨好的说:“当时,也不知是哪个烂嘴巴的东西把他举报了。他一直说。如果让他查出来,非拧掉对方的头不可。”
安若灵机一动,恰到好处的冒出一句:“这多半是熟人干的吧!”
吴威凡不解地眨了眨三角眼。
安若嫣然一笑,“你忘了,五年前,你不是被郝姑父敲破的头吗?听说,他和你舅舅私交不错,对了。你舅舅从海上偷运东西的事儿,他也应该有参于吧!”
安若半诡半诓,觉得是时候,该让他们几个坏东西狗咬狗了!
“原来是这个老家伙干的呀!”吴威凡听到这儿,果然恍惚大悟地摸了摸脑壳,放下咖啡,破口骂道,“我当时晕头转向,醒来也不太记得,人人都说是郝驿宸把我打伤的。我也信以为真了。”
“所以,你舅舅为了帮你出气,就派人把郝驿宸骗到西郊工厂。尔后,也依葫芦画瓢的敲破了他的头?”安若一针见血,直勾勾的盯着吴威凡,准备赌上一把。
“嘿嘿……”吴威凡不怒反笑,直言不讳的承认了,“的确,我舅舅当初下手是狠了点。但还是没姓郝的姑父狠,那老家伙当年干掉自己的老婆,还想借刀杀人,让我舅舅帮他除掉郝驿宸。幸好,舅舅防到这一点,只是打伤郝驿宸,算是给他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