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昊亭的娓娓道来,安若的眼前,仿佛清晰的浮现出姑母苍老为难的脸庞,以及姑父那张市侩猥琐的脸膛:
“要说安若的父亲,那就是个世人皆知的人渣啊。当年,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愣把安若的妈骗到手。结果,他就是靠着卖老婆发得家!”
“什么卖老婆,说得那么难听。”安姑妈忍不住打断丈夫。
“怎么,我有说错吗?”姑父理直气壮的反驳道:“结婚没多久,一听说老婆的初恋情人那个有名的大富翁生病住院了,马上设计他们俩上床嘿咻,事后,又逼着安若妈报警说对方**。也是那大富翁不想把事情闹大,给了安若爹一大笔钱,算是堵上了他的嘴。”
“可钱再多,也不够他挥霍。学什么不好,偏学人做生意,几年之内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偏偏这时候,安若妈又怀孕了。怀就怀上了,鬼鬼祟祟躲到外面养胎,最后孩子生下来,又跟人说孩子死了。我呸呀,傻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老婆干这种龌龊事。连老婆的子宫都卖,我看到最后安若妈抱着他一起跳楼,肯定是受不了他的贪婪和无耻……”
“不要再说了!”安若捂着耳朵,忍无可忍的央求道。
“我送你回去。”谢昊亭也不想太过刺激她,老实的住了嘴。
“不用。你滚开!”安若推开他,没头没脑的朝小区大门跑去,迎面差一点撞上好几辆汽车。
谢昊亭一路追上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强行拦下一辆出租车,钻入车内,扬长而去……
望着不断向后飞梭的夜景,安若心里只如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不管谢昊亭说得是真是假,都颠覆了父母在安若心目中以往的形象。
她无法相信,更难以接受。与父母共同生活的那十三年,居然是个披着幸福外衣的泡影……
不知什么时候,安若的脸上全是泪,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和下巴,滴在她的手背和皮包上。
她默默的掏出手机,拨通了郝驿宸的电话。
“真难得。你安医生居然会一天两次打给我,怎么,难道又想我了。”郝驿宸不等她开口,先得意洋洋的说道。
听着他轻松自若的语气,安若绷得紧紧的心,顿时像漏气的气球先软了下去。
她支字不提自己的事,先忧心忡忡地问,“告诉我,你今天没去过王秘书的家,也没有见到王秘书本人!”
郝驿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一个掩耳盗铃的假设,吁了口气,直言不讳地说,“没有。我今天去了王秘书的家,也见到了她本人。”
“那……”安若顿时急了。
可电话另一端的郝驿宸,却不慌不忙的回头瞟了眼病床上的女人,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地说,“安若,别担心我。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中。某些人想故伎重演,让五年前的谋杀再度蒙骗世人的眼睛,只可惜,这一次,我没被人敲晕脑袋。”
“这……这么说,王秘书在你手上。她……她死了吗?到底是谁想杀她。”安若恍然大悟,不免惊喜交集。
“别问那么多了,早点回去休息。你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瓮,不会是感冒了吧!”郝驿宸展现出他少有的细心的一面。
“嗯,是,是有一点儿。”安若捂着话筒,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向他诉说。
这种时候,郝驿宸需要处理和应付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所以,她不能再给郝驿宸添乱子。
“那你记得离澄澄远点,别把病毒传染给他!”郝驿宸的好心情与她的失落形成了天差地别。
“驿宸……”安若瓮声瓮气的叫道。
“怎么了?”郝驿宸迷死她用这样的声音叫自己。
安若很想说,只要谢雨璇不会怀上他们的孩子,只要最后他能顺利和谢雨璇离婚,那天晚上,他和谢雨璇在酒店客房里翻云覆雨的事,自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安若,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道了声“再见”,便挂上了电话。
站在贺家的院门外,望着绿油油的爬山虎,被夜色晕染成黑糊糊的怪物趴在洋楼的墙体上,安若的坏心情只如雪上加霜。
她踏进家门,面对贺妈妈的询问,心不在蔫的回了句“已经吃过饭了”,便空着肚子,没精打采的爬上了二楼。
起居室的门虚掩,安若似有若无的又闻到一股红酒弥漫的味道。
是贺天擎,又在借酒消愁,抑或借酒消除他伤口的痛苦吗?安若无法理解地地摇了摇头,甩手准备回房。
却听到贺天擎半醉半醒的声音,从起居室内隐隐约约的传来……
“你说什么?人被郝驿宸救走了?那又怎么样?这可不关我的事。”贺天擎在屋内懒洋洋地说道,“我只是向你们提供信息,至于最后怎么处理,结果处理成什么样子。都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安若心里格登一下,不由停下脚步,在门边上站住了。
贺天擎口中所说的被郝驿宸救走的人,指的难道就是王秘书?
那么,现在给他打来电话的人……莫非就是闯进王秘书家中,袭击王秘书的罪犯!
安若奈住内心的愤怒。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下去,希望能听到更多,更有用的消息。
但贺天擎已经挂断电话,长吁了一口气,重新沉溺在红酒的世界里。
于是,安若没有敲门,径直走进去,
贺天擎依旧蜷在沙发和小茶几之间的地板上,如果不是他的眼部充血,醉意熏熏,让人很难相信,看似衣冠楚楚,英俊堂堂的他,居然会是个以汹酒为乐的酒鬼。
“是你把王秘书手上掌握谢老虎罪证的事,告诉谢老虎的?”安若居高临下的问道。
“请问,你这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我太太。还是郝驿宸的情妇?”贺天擎微仰起头,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贺天擎,你知不知道。王秘书差点被人杀死,家里流了一地的血呀!谢老虎他杀人的,你贺天擎什么时候开始和人一起干杀人放火,违法犯罪的勾当了?”安若扯着脖子,忍无可忍的吼道。
可贺天擎充耳不闻,置之不理,活像现在在的他眼里,没有什么比他手中的酒瓶更重要的东西了。
“起来!”安若暴跳如雷。
“干什么?”贺天擎依旧一口接着一口,纯挑衅似的爱理不理。
“我叫你起来!”安若怒火中烧,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揪住贺天擎衣领,试图把他提起来。
谁知……
贺天擎稍一用力,就甩开了她的纠缠。而且,他大手一挥。又是一个耳光,扇在毫无戒备的安若脸上。尔后,他再用力一推,安若几个踉跄朝后跌坐在地板上。
一只矮柜的棱角,刚好磕到她的脊椎,痛得她钻心剜骨。直抽冷气。
贺天擎冷冷的,犹如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安若皱起的小脸视若不见:“安若,别以为你占据了贺太太这个位置,就真能对我指手划脚,为所欲为了。”
他这一巴掌,甩得可比那天的重多了。
安若的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唇角开裂,鼻血和嘴角的鲜血一起争先恐后的往下淌。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事是……
起居室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澄澄!
紧接着,还有跟在澄澄身后的贺母,“澄澄,你在看什么干嘛呢?”
这一老一小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诧异,惊愕,还有难以置信的忡怔。
尤其是澄澄,他的目光从脸色铁青的贺天擎身上,慢慢挪移到狼狈不堪的安若身上。
恐骇,迅速在他的大眼睛里蔓延,他似乎想往后退,但贺母挡住了他的去路。
安若一抹脸上的血,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走到澄澄身边,一把抱起他安慰道,“对不起,澄澄。吓到你了,别害怕,妈妈没事的!”
说着,她不顾贺母投来的愧疚的目光,领着澄澄走出去。
“我说天擎,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你怎么能动手打安若呢?”贺母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母子俩的身后传来,“你说你伤口疼,所以要喝点酒止痛。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简直……简直就快变成你那个酒鬼老爸了!”
安若抱着澄澄,听着贺母的斥骂,在走廊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妈,我……我好害怕。爸爸,他……他是不是变成坏人了?”澄澄匍在她肩头,发出畏惧的嗫嚅。
“放心吧,澄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安若斩钉截铁,即像是在对儿子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起誓。
她回到房间,首当其冲的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她和澄澄的东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话说得是极有道理的。
安若可以忍受贺天擎的羞辱,但她绝不能给澄澄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
“妈妈,”澄澄趴在床边上,苦恼地皱了皱眉头,“程程的爸爸那天晚上跟我说……”
“说什么?”安若心不在焉地问。叉介估才。
“嗯……”澄澄想起郝驿宸收买他的条件,又及时地打住了。
安若也没太在意,拉好行李箱,牵着澄澄一起下了楼。
贺母不出意外的守在楼梯口,想好言相劝留下她们母子俩。
“天擎知道错了,他刚才真的只是喝醉喝多……”
安若善解人意的一笑,摇了摇头说,“伯母,这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了。您不明白,我和天擎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错误由我而起,也该由我来一手结束。”
“可是……”贺母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
“妈,你就别拦着她了。”贺珊珊从不远的地方走过来,拉着母亲开导道,“让安若彻底的离开,其实对大哥是件好事。否则,他还会一直醉生梦死,不懂反省自己的问题,把所有的错误,所有的不满都迁怒在安若身上。”
“可……这……”贺母虽不甘心,却禁不住女儿的劝,愁眉锁眼的甩着手,独自回房去了。
而贺珊珊帮着安若,一起把行李箱抬下楼,直言不讳地问,“那你现在带着澄澄打算去哪儿?酒店?”
“嗯。”安若微笑着点点头,因为脸还有点肿,所以,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有点诡异,“先去住一段时间的酒店。等我把工作辞了,就带澄澄回美国。”
“回美国?”贺珊珊不解,“我还以为你要和郝驿宸……”
安若不等她说完,便摇了摇头说,“他身边还有位谢太太呢!而且,他最近大概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应付……”
这些事情,有她在这儿,只怕还会令多方难堪,让郝驿宸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就譬如,处理和谢雨璇的关系,再譬如……安若想到那个阴谲古怪的谢昊亭,顿时一阵头昏脑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混乱的关系和局面。
“珊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安若梳理了一下纷乱的头绪,央求对方道。
“有话尽管说,我欠你的。”贺珊珊大咧咧地说。
“你老公当年是帮郝驿宸做事的,所以我想……”安若欲言又止。
“想让他继续回去帮郝驿宸。”贺珊珊一语中的。
“嗯。”安若点头,“他身边实在没有多少可以真正帮得上他的人。”
“安若。”贺珊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一直想不明白,郝驿宸到底有哪一点如此的吸引你。论高富帅,论学识能力,我哥一点也不比他差,论痴情专一,在我哥这次受伤以前,对你的关心和照顾,绝对比郝驿宸更胜一筹。难道,仅仅就因为他是澄澄的亲爸爸吗?”
澄澄听到小姑的这句话,匪夷所思的抬起头,看了眼她。
安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爱情”原本不就代表着没有道理的两个字吗?
接下来的十多天,安若天天早出晚归,和澄澄在酒店里同进同出。她向医院直接递交了辞呈,仅管院长一番强力的挽留,最终也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她一边在医院里做着最后的交接工作,一边聘请了一位律师,帮她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她不知道,当这份协议送到贺家,交到贺天擎的手上时,又会是一番怎样天翻地覆的景象。
她很忙。
有一个人当然比她更忙。
那就是郝驿宸。虽然,他偶尔也会打个电话来询问安若的近况,顺便瞅准机会和她调调情,但安若从电话里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疲惫,有种感冒发炎的嘶哑。
他向安若承认,是他从王家及时救走了王秘书:
“那天早上,我挂了你的电话,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就从公司的人事部问来她的住址。然后,驱车赶过去。我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回应。我已经准备直接抬起脚踹门了,结果住在她对面的房东出来了。对方拿了钥匙帮我打开门……”
接下来的场景,不用郝驿宸再描述,安若几乎也可以自动脑补。
走进屋内的郝驿宸,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王秘书,他发现对方还有一息尚存,于是马上叫来了救护车……
“一定是谢老虎手下的人干的。”安若看着已经熟睡的澄澄,一锤定音地说。
“那也不一定。”郝驿宸提出了疑义,“王秘书是后脑壳磕在茶几上,导致失血过多昏迷的。凶手事后并没有刻意的杀死她,大概是想等着她最后失血过多,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吧!神探张说,这一点,和多年前我姑妈的案很相似。”
“神探张?”安若欣喜地问,“难道他已经和你见过面了吗?”
“嗯。”郝驿宸轻喏,“他从警局的熟人那里,调来不少当年那桩案子的资料。所以,他和我都怀疑,闯进王秘书家,对她动手的罪犯和当年杀死姑妈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