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染抿了抿唇,抬头看着愤怒的林青青,“青青,我们都不小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但是你也不应该这样消极啊?你看看你,你觉得你今天有结婚的样子吗?你高兴吗?你幸福吗?你不爱许君维了吗?”
苏慕染脸色一白,低头抿着唇,半刻后抬头看着自己十多年交情的闺蜜:“青青,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骗你,也骗不了自己,我还爱许君维,可是这和我结不结婚没有半分的关系。”
“你!”
林青青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交谈声:“新郎怎么站这儿了?是不是来找新娘?!”
林青青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苏慕染,苏慕染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林青青,走到门口边拉开门,看着门口的时景。
他脸色并无变化,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我妈让我过来看看,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苏慕染回头看了一眼林青青:“青青,我想和时景说几句话。”
林青青虽然气,但是也知道自己在人家婚礼上这样和新娘子说话很不厚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将空间留给他们。
门被拉上,房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慕染率先开口:“你听到了吧?”
时景点了点头,神情淡淡:“听到了。”
她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银色的婚鞋,缓缓开口:“我不想骗你,我高中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一直到大四他全家移民我们分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忘记他。如果——”
“苏慕染。”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醇厚浑圆的声线,好听得让她有几分怔忪。
身侧的手突然一暖,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深黑的眼眸,不禁有些呆滞。
他看着她,一直一句地开口:“我这一辈子只想领一次结婚证。”
头顶上的灯光从时景的头顶打下来,她没有带隐形,只觉得影影倬倬,男人眉眼间的神圣让她心念一动。直到许多年后苏慕染回想起这一刻,她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男人的神情。
苏慕染丝毫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看着他神色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弯唇微微一笑:“好巧,我也是。”
我这辈子只想领一次结婚证。
苏慕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一个梦。
梦啊,可是它确实真实的存在过的,
两年前那在外人看起来就好像是儿戏一样的决定,甚至连她自己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发现,真的是太儿戏了。
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这段婚姻,时景一直都很努力。
猛然想起几天前的楼下,她就在时景的车内,那辆低调无比的奥迪里面,拼了一生的力气开口问出她从未问出口的问题。
“你爱过我吗?”
“爱过。”
那一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如当年他看着他说“我这辈子只想领一次结婚证”一样,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神情专注而认真,她没有带隐形,只觉得影影倬倬,男人眉眼间的神圣让她心念一动。
她到底是骄傲的,即使心境不同两年,她仍旧可以那样倨傲地笑,然后给出如同当年一样的答案:“好巧,我也是。”
黑夜让情绪放大,她坐在床上,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庞,掌心打满了一大片的湿意,粘黏着皮肤,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而她只是就那样摊着手,然后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从细微到急促,最终忍不住失声痛哭。
床头上的离婚协议书讽刺又张扬,明明当初提出离婚的人是她,明明当初率先签名离婚的人也是她,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怎么都迈不过这个坎。
苏慕染睁着眼,扭头怔怔地看着那床头上已经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上面那流利的两个签名刺得她双眼发痛。
她按着床直接坐了起来,拽过那合约就撕,纸张锋利的边沿划破她的手指,献血冒出来,红得刺目,她却仿若未见,直到那十多页的纸张全部成了碎片,她才停下手,看着那地上零碎不堪的纸片,嘴唇被她抿得发白。
许久,她赤着脚,走到厨房拿着垃圾铲和扫把一点点地扫干净。
这时,窗外的天那是那样的黑,九月的风顺着那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撩得一边的窗帘浮动,她立在那儿,浑身不动,只有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在第三天还是打不通苏慕染电话的时候,蒙娜丽莎终于忍不住了,请了假直接就杀到了苏慕染的公寓,她手上就有她家里面的钥匙,门都没敲,她直接就进去了。
屋子里面很正常,但是又好像哪里不正常。
“慕染?苏慕染?”
她一声声地喊着,却没有人回应,房间的门没有关紧,想了想,蒙娜丽莎一边试探地喊着苏慕染,一边走过去。
“啊!苏慕染!慕染!”
推开门的时候蒙娜丽莎几乎掉了,苏慕染躺在地上,长发如暴,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床头柜上堆着一堆纸屑,一旁的牛奶混在打破的玻璃上面。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疯掉了,走过去下意识就是探苏慕染的鼻息,直觉到那中指还能感受到那浮动的气息,才松了一半的心。
苏慕染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进医院了,想睁开眼睛,却发现那明晃晃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想抬手挡,却发现右手被包扎了起来,而左手正打着点滴。
她只能微微眯着眼,等自己的眼眸一点点地适应那有些过分亮的光。
病房里面没有人,她甚至不知道是谁送自己来的,口干得要命。她禁不住动了动身体,想要抬手按铃,就听到蒙娜丽莎的声音在门口传来:“你醒了?怎么,哪里不舒服?要叫医生吗?”
一连窜的问话,她只能摇着头,喑哑着嗓子十分艰难地开口:“水。”
是真的很艰难,就好像刚从大漠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喉咙在烧。
蒙娜丽莎听到她的话连忙就递了杯水给她,她没说什么,就着她的动作就喝了,一杯不够,两杯,还是不够,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渴,直到肚子撑得难受,她才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我怎么在医院?”
虽然嗓子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喑哑,但是也还是有些模糊,但是也不至于让人听不清楚。
一提起这个蒙娜丽莎就来气,手上的杯子被她“砰”的一下砸在一旁的柜面上,盯着苏慕染的眼神几乎要喷火:“还问我怎么在医院?你还问,苏慕染你是不是大头奶粉喝多了,智商都给淹没了?手机不开,座机电话也不接,发烧四十度了还不去医院,要不是我觉得不对劲跑上去找你,你就等着去喝孟婆汤吧!”
蒙娜丽莎又气又急,看到她白兮兮的一张脸更是心疼难受,话一溜儿地冒出来。
苏慕染大概也听懂了,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发烧,她只记得自己头有些痛,发了短息请假之后就睡觉了,醒来又觉得饿,可是又不想出去买东西吃,就将就着吃了些方便面,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直接就吐了,吐完又饿,她想起冰箱里面的几个盼盼法式小面包,就将就着吃了。
好不容易有些力气,刚泡了杯牛奶,没想到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看着蒙娜丽莎,忍不住开口解释:“我手机没关机啊!”
蒙娜丽莎瞪了她一眼:“是,你是没关机,你试试手机三天没充电它会不会自动关机?!”
苏慕染是讪讪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发烧。”
“……”
蒙娜丽莎突然就沉默下来了,她拉着椅子坐在她的床头,盯着她看了半响,才开口:“你到底怎么了,慕染。”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慕染,虽然是对着你笑,可是更像是哭。
有些人的难受是哭、闹,可是苏慕染不一样,她从来都不会让你知道她难受,她甚至能够在你安慰她的时候对着你笑。
就像现在,她还是那个苏慕染,神情淡淡,嘴角含笑,却总是在她的不经意间发呆,双眼目空地看着某处,就好像了无生气的娃娃一样。
苏慕染没有料到蒙娜丽莎会这样问,她习惯性地勾了勾唇,半真半假地笑着:“孩子掉了,我难受,没什么,我就是难受。”
她的语气很轻,听得人都难受。
蒙娜丽莎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孩子掉了,换了谁也难受。
一时之间,病房陷入了沉默,直到门被敲响,两个人才有视线交流,互相对望一眼之后,蒙娜丽莎起身去开门。
“你来干什么?”
“我看看慕染。”
苏慕染原本还有些好奇,听到这声音就直到是谁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上的点滴,没有看跟在蒙娜丽莎走进来的许君维,直接开口:“点滴快完了,帮我按铃。”
她右手在倒下的时候被破裂的玻璃杯割伤了,虎口处一条几厘米的划痕延伸到掌心,被医生包了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方便动作。
许君维毫不在意地先一步帮她按了铃,视线越过挡在他跟前的蒙娜丽莎直接对着苏慕染:“之前家里出了事,回去了一个月,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事了。”
她淡淡地掀了掀眼皮,视线在他身上一掠而过,“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抿着唇突然沉默了下来,半响又不死心地开口:“我记得你以前发烧吃药的时候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话梅。”
说着,手里递过来一袋老牌子的话梅。
那真是个老牌子,将近二十年了,以前生病吃药的时候苏慕染总是离不开它,可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人变了,还是生产商变了,越发的不是原来的味道。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吃过了。
视线落在那暗红色的包装袋上,半响,她摇了摇头:“不了,我已经不需要这个吃药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吃话梅的送药的习惯是许君维惯下来的,他走了之后,她一度吃一次药就吐一次。
因为再也没有人帮她买话梅了,而这个老牌子的话梅,市场已经渐渐淘汰了,除了最初的产地还有出售,她已经很难找到了。
幸好她并不怎么生病,最多也就是一年来一次重感冒。
她记得和时景结婚后的半年,整个人急性肠胃炎,吃一次药吐一次,时景问她以前怎么吃药的。
或许那时候太脆弱了,她眯着眼睛,被他抱在怀里面,碎碎念一样说了很多话。
直到时景出口打断,她才停了口。
她惊讶地回头看着时景,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用干净的毛巾帮她抹干净嘴角的赃物,抱着她放在沙发上让她等一会儿。
她觉得自己过分了,在自己的老公面前说自己的前男友,她觉得时景一定是生气了。
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躺了二十分钟不到,就看到时景端着什么从厨房出来,她有些不解,他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就着这个送药。
那酸酸甜甜的,很浓烈清新的味道,她将药丸倒在手上,视死如归地扑到嘴里面。
没有如期的难受和呕吐,顺着那酸酸甜甜的汤水,她几乎感受不到半点那药丸的恶心。
后来她将这事情跟远在法国的林青青说了,她以为对方会嗤笑她矫情,结果林青青只是沉默半响,跟她说:“苏慕染,当初我觉得你太儿戏了,现在看来,是我太武断了。这个世界上,能为你煮碗酸梅汤哄你入药的男人不多了。”
是的,真的不多。
她禁不住又想起那天在车里面问他的话。
“你爱过我吗?”
“爱过。”
原来真的是爱过啊。
许君维的脸色很不好,而苏慕染就像是陷进了自己的回忆一样,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和难受。
一旁的蒙娜丽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慕染刚醒来,你还是别跟她说那么多了,耗力气。”
许君维难得点了点头,“慕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苏慕染看着他,刚被人在那样的回忆中拉回来,她并不是很清醒,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许君维走出房门,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蒙娜丽莎看着门被关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慕染,那话梅被许君维放在一旁的柜面上,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是小时候吃的一个牌子,很久了,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吃过这么一个牌子的话梅。
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慕染,叹了口气:“慕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慕染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吃药,那一颗颗的药丸放进嘴里面,难受得让她想哭。
这是她第一次什么都借助,就那样硬生生地将药吃了进去。
沙发上的手机响铃响得欢畅,她仰头将一玻璃杯的水喝完,才手忙脚乱地接电话。
“是我。”
她的手抖了抖,探出去的身体直接跌回沙发里面,紧紧地握着手机,开口却都是苦涩:“嗯。”
她接电话接得急,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刚出差回来,最近有空吗?”
“最近挺——忙的。”
她本来想说挺空闲的,只是猛然想到那一天他说的话,整张脸就白了,手机被她紧紧地扣在手掌心里面,那棱角嗑得她发疼。
“什么时候有空,约个时间去民政局吧。”
尽管知道时景打电话过来说的无非就是这件事情,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哭,那电视黑漆漆的屏幕映着她发红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