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姑妈昨晚已经下病危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事情你大概姑父也告诉你了,你到底要不要来见姑妈最后一面,你自己想吧。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了,祝好。”
这一次的苏芷晴没有歇斯底里地求她,她的语气很平静,破釜沉舟一般,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看着手掌心上的手机,怔忪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转头看向时景:“时先生,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不是善良,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她只是想去问一问为什么。
如果说苏博对她的冷暴力完全是有理有的,那么王燕呢?
即使她不是如同她所期待一样地到来这个方式,可是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她女儿的事实。
时景的速度很快,机票转眼就下来了,就在三个多小时后。
从c市到她十年不曾踏足的地方,即使是飞机,也起码要三个多小时。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她捉着时景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错的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时景仿佛猜透她心中所畏一样,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让他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十年不曾踏足的地方,熟悉的,更多的确实陌生。
她就像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看着司机将她带向一条条陌生的道路上,最后停在了那个所谓的中心医院。
谁也不知道她会来,所以当苏芷晴碰到她的时候当场就哭了。
苏芷晴生怕她跑了一样,也不管她,拉着她就跑:“姐你快来,姑妈一定很高兴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时景跟着苏芷晴的步伐。
苏博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有些激动,隔着那透明的玻璃,里面的人正闭着眼睛,似乎觉察不到门外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在那里站了半个多小时,王燕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最后苏芷晴让她们先去酒店下榻,等王燕醒来她再联系他们。
苏慕染没有说什么,从接到王燕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多小时后,她和时景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吃。
酒店是时景定好的,她只是扒了几口饭就趴在床上。
十年之后再次回来踏足这个地方,看着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王燕,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心里面的那种感觉。
恨吗?
不可能不恨的。
苏芷晴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换了衣服就和时景打车过去医院了。
六月的天气燥热得有些难受,夜晚的风吹过来都不是特别的凉爽。
苏芷晴早早就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了,看到苏慕染拉着她就走:“姐,医生说姑妈已经不行了,你,你快去让她看一眼吧。”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生死面前,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王燕身上的管子只剩下了维持她呼吸的氧气管,她倚在床上,昔日的容颜已经被摧残得只剩下个依稀的轮廓。
“姑妈,姐回来了,姑妈。”
苏芷晴推着她就坐在了那病床的椅子上,她一个不稳,膝盖撞在了那床头柜上面,疼得她不禁皱了皱眉。
“染染,染染,是你吗?染染!”
大概是回光返照,她看着似乎挺精神的,说话也不想说有气无力的,手伸起来一下子就握在了她的手上。
年少的时候她也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这双手牵着自己走过大大小小的接到到底是怎么样的幸福,可是幻想最后也只能成为是幻想。
以前王燕的手白皙而纤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然而现在,岁月和生活还有她现在所经历的病痛让她那一双手变得有些难看。
再也没有那样光鲜亮丽的色彩了,就如同她现在握着她的手,她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激动和兴奋了。
病房里面就这样只剩下她和她,她没有动,也没有开口,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染染,对不起,染染,我的染染。”
她抬手似乎想要碰碰她的脸,可是苏慕染下意识地躲了躲,那原本闪光的眼眸顿时就暗了下来,手顿在那里,气氛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许久,苏慕染才开口:“我不恨你了。”
生死面前,她多大的恨,多大的不甘心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束缚而已。
王燕听到她这句话直接就哭了出来,医生推门进来提醒她不要太激动。
可是王燕的呼吸却突然之间急促了起来,原本在病房外面的人全部都冲了进来。
慕染没有注意到,被身后挤进来的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亲戚撞到一旁,脚绊着自己的脚后跟,眼看着就要往后面摔去了,最后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知道那是时景。
“染染,染—染,对,对,对-不——”
隔了那么多个人,她就一直看着苏慕染,最后就连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一切就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王燕走了。
苏芷晴在她的床前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她站在一旁不喜不悲,仿佛苏芷晴才是王燕的女儿,而她只是一个不小心闯进去的局外人。
其实也是的,十五岁的时候父母车祸去世的苏芷晴就被苏博和王燕收养了,她看着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明明学的是金融,却最后做了一个化妆师。
她谁都没有说过,可是谁都可以猜到。
a市那样的一个城市,没有人脉没有背景,她甚至连朋友都只有蒙娜丽莎一个。
她毕业之后一分钱都没有,苏博和王燕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管她了,租房子要钱、就连上下班的车费她都快拿不出来了。
可是那实习期每个月一千多的工资她根本就不够,更何况她还要还助学贷款。
生活压下来的时候她不知所措,那时候她刚初出茅庐,被人带出去灌酒,差点儿就被人潜规则了,逃了之后前所未有的怕,想找个人说说,结果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林青青远在法国,她不敢让她担心,蒙娜丽莎的性格她更加不敢说,就连所谓的家庭最强悍的港湾都没有了。
她以前被蒙娜丽莎拉着去学过两年的化妆,也在婚纱店里面做过兼职跟着化妆师跑腿,偶尔化妆师心情好也教教她,她当时也上了心,后来刚好现在工作的店刚起步,工资不高,可是食宿全包。
她不想屈服,可是生活让她低头。
那是一段怎么样的岁月,她真的不太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起早摸黑,有时候跟拍脸上晒得都掉皮。
她还记得自己接的第一个客人,那时候婚庆公司还没有那么的火,她的第一个客人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两个打工族结个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
她前前后跟他们整整两个多月,最后拿到的提成也不过是五百块,可是却让她几乎哭出来了。
从一开始的全包跟踪服务才拿五百块到最后的转正成了一个化妆师接一个新娘就能难一两百到后来的三四百到现在的五六百,多的时候甚至上千。
她所有的成功和喜悦,都是她煎熬在那样的一段寂寥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