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鱼适合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阅读。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我是会吐泡泡的鱼,一圈一圈,环环相抱。我是会生活在陆地的鱼,天知道,我是一条多么不平凡的鱼。鱼是不会流眼泪的,因为我们没有遮住瞳孔的眼睑。我们的泪从来就是在盘旋在眼之前就被死死逼回。
我从不亲口承认我是一条鱼。一条鱼,多么卑微的名词。生命仅只飘荡在人的一指之间。我是一条口是心非的鱼,我如此的爱着我的海,整天的亲吻和相拥,可是我的话却生生割疼我的心:我不是鱼,卑劣的鱼。
我鼓起勇气告诉自己,我是人,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容。可是从心底莫名的涌现,我僵硬的笑,怎么这么丑陋。
人多好。拥有双腿,修长,白皙。我的尾,我喜爱我的尾,它的鳞在阳光下,浮光掠过,有浅浅的亮红色,那么耀眼。
过去不能追忆,陌生的生活让我倍感新鲜。
来到这里,渐渐习惯这里的一切,像一台机器,使用得久了,自然也熟练。
海里的暗涌比不上陆地的人潮,熙攘如簇叶,层层相掩。真是奇怪的世界。
我爱夏天。但是静止的爱只能扎在痛的土壤。夏天气温的高度让我难以承受。干燥的肤质,让我的鳞片若隐若现,刺得眼睛生疼。夏日里有深海里没有的蝉鸣,有芦苇荡里忽明忽暗的小星星,有我最爱的天,在云消逝的地方,淡蓝的天像极了海深处的水母光线。
不能暴露在烈日下,我最常去的地方是“夏吧”。坐在吧台前,总能时不时感觉到诧异的眼肆无忌惮的落在我身上。不是我太美了,他们诧异我在炎热的夏日里穿着长袖白衣,蝴蝶袖口,翩跹在吧里的闪光灯下,似黑夜里会发亮的蝴蝶。我不理会。无聊搅拌杯子里的碎冰,与玻璃有意无意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十分好听。
聚光灯闪耀,嘈杂的戏谑声,high过头的尖叫,轻缓的华尔兹声乐怎么也抵挡不住这喧哗,可是心里却极度的平静,不泛波澜。
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将我狠狠向前推了一把,受不住撞击,身体向前倾,无意识的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有淡淡的雪茄清香。
抬起头,黑暗遮住了他的大半侧脸,眼神凌厉,厌恶的推了我一把,我撞在了吧台的台角,有隐隐的腹痛。
我稳住脚步,走到他的面前,甩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神微微错愕,随即拉下脸:“打。”一瞬间打手涌上来,拳打脚踢。
鱼尾,若隐若现。我知道,我要变成另一个自己了,忍住疼痛,昏厥过去。
重重的世界好像不顾一切的压倒在身上,抬起疲惫的眼,是一片纯白,医院。有如天使般的干净,让我觉得我很肮脏。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将我送到这里。照这个情形,我的身份应该没有被捅破。
还好,我庆幸。这里没有温暖的味道,那是独特的天使味道。心里自我安慰,我没有被真正的人类比下去,除了否认我是一条鱼而已,只是如此而已。
浓重的药水味扑满整个面孔,好象在寻找某个空隙钻进皮肤。弥漫着的灵魂的透明度,大概是在人的视觉外,在鱼的嗅觉内。
于是,逃离。和这个有生死焦距的地方不再重叠。
还是一如既往的尘腐。终日没有光线跃动的这个公寓。拉开窗帘,有种陌生的感觉从肌肤渐渐渗透到内心。也许是太久没有和阳光见过面了。
感叹,人生,反复。
劝自己开心,和阳光一样,永远灿烂,永远善良。
可是总是要背道而驰。当我从那屏幕中读到“夏吧”的毁灭。血腥,鲜红,渲染了整个荧光屏,仿佛断了臂的残疾人在炫耀自己的缺憾。
果然,一生总要有转折的地方。我惊奇的发现,我是唯一幸存下来的鱼,不对,是人。那场杀戮,是在我昏睡的恶梦时上演,全然不知。
很自然,我想到了那个男子。冷冽的气息逼近,是不能饶恕。无一生还。
我走在去往“海茶”的街道上冷笑,凶手,不露痕迹。可怜的警署,找不到祸首,也许是忘了我的存在,因为我的生活依旧过得如此平静。
没人找我做笔录,没人采访,我只是一个容易被遗忘的鱼吧,因为鱼没有存在感。
我告诉自己,埋没那段记忆,活得象阳光一样,整天微笑,即使内心悲伤。
可是命运的轮盘不由我做主,再次相遇,我却开始背弃了我自己,开始了伪装的正义。
他依旧是面无浮动,除了第一眼看到我的存在,有诧异,还有点什么。可能在盘算着怎么让我永远闭嘴吧。
关我什么事呢?“海茶”人渐稀少。暮色打开,黑暗拥向地面,伸手就能亲密接触,毫不费力气。
人世永远热闹。夜晚是灯光的舞会,彼此交融,相互追逐,交集成一个点,随后又被迫拉成长长的线。
那个人坐在我旁侧,他有熟悉的感觉,但不是。他的目光落在空气里,焦点混入尘埃,氤氲如雾气。
我想,我和一个明知是杀人凶手的人在同一个茶馆,还知情不报,我会不会是纵容?纵容我沦陷在有他在的地方,而非纵容犯罪。
终究,我不是人类,我没有人类的恨和爱。我不会哭也不会伤心很久。快十二点了,灰姑娘即将褪去华丽的外表,遗憾的转身,深情的回眸。我只是坐在一个茶馆,和一个杀人犯呼吸着同一片天。
不想管太多,该来的总是逃脱不了。
起身,用不大的力道推开座椅,径直走向他。
也许是走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感到了空气里细微的变化,眼光重新凝聚成一点,化成尖锐的芒光,刺向我的双瞳。
安稳的坐在他对座上,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伪装出一副忿恨。
他淡淡的一蹙眉,没有任何话语。又开始重复他的姿势。
“你要怎么死,选择一个死法。”他突然从口中吐出这么句话,象是不经意的打趣。“是吗?”我望着他。要来的总躲不掉。“我要死在海边。”他一怔,复杂的瞳孔折射出一缕光。“明早六点准时,等你,在海边。”
死亡是注定的事,勉强活下去,也很狼狈。不如干净点,重新做回一条鱼。
离开“海茶”,夜已经黑到了最浓郁的时候。晕不开,也吹不散。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屈指一数,短暂的七天人世旅,就结束在明天朝阳升起。
死亡早就在化成人形的第一天埋下伏笔。我不快乐,可是在和他遇见的瞬间,虽然承受疼痛,快乐一并追随,真是该死,我居然背弃了我的誓言,爱上了一个人类,还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人类。
夜色有些醉,摇摇晃晃,从世界跌落,让晨曦穿过。
走去海边,越来越靠近生命的起点,也是生命的终点。
海边潮湿的风隐隐的打碎了一部分夏日里固有的燥热,海潮一遍一遍往岸边扑打,退去后残留满地的生命终结的躯壳。太阳在遥远的与海相接的地方露出半边脸,铺洒了满面的光点,隐晦的身影立在礁石上。
走过去,沾了厚重的露气,他的头发微湿,仿佛等候多时。
我望着他,他却没有正眼看我,把目光送到极远的海边缘。
我转过一个角度,面朝大海,缓步走去,水势渐深,从脚掌没到脚踝,一股凉意沁入,顿时心里有种欢快的感觉,为了不让它消失,加快脚步急速奔去。
突然有什么钳制了我的手,阻挡了我前进的脚步。我回望过去,他站在我身后,寒气烈烈:“人做够了就变成鱼吗?”
我讶异的张开口,他怎么知道我是鱼。他轻笑:“可不是那一顿打让你现了原形。”“那你怎么不除掉我?”他蓦地逼近:“因为你挺有趣,用你来做实验不好么?”
呵。没有理会他,把脸摆正,眺望大海,“我本就是属于大海的,是我固执,逃离大海来到大陆。可刚刚触碰到海水的那一刻,我的记忆翻涌,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但是能化为人形的我很可笑的省略了这个过程。为人的七天,我总是怀念着我钻过的珊瑚礁,怀念我的朋友们,怀念单纯的感情。可其实我是在找我丢失的他。找不到,是我的过错。如今我要回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跟你一起。”
说完他带着我奔跑,跃入海的深处。我的鱼尾在朝阳被水折射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对我笑着,眼里满是暖意。我惊奇的发现他也有着跟我一样的鱼尾,他不顾我诧异的眼神:“我等了你很久很久。我愿意和你一起做一条简单的鱼。”我咧开嘴,笑笑,牵着他的手,入了海深处。中国散文网首发:http:///sanwen/93275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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