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医师的家,座落在高高的山磅上。房子是杉木结构,木壁因年深日久而变成了灰白色。
M医师正坐在大厅东边的一张竹眠椅上吸他的铜制水烟壶,咕噜咕噜的,看见他们一行人朝他走来,便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颇有点封建地主的风度与仪表:
“阙老师,难得难得……这两位女子是——”
“她们都是我村坊上的人,来麻烦您给看病的。”
“哦!里面坐,里面坐。”他微微的躬下那裹着布扣夹袄的瘦长身躯,做了个延请的姿势。
芮梅和小莹红着脸站在大厅里,没有马上坐下。他倒不客气,挺随便的就在东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不坐就请到里面去看一下吧。”M医师似乎很敏感,知道少女们不便当着他的面说出病情病因。
“你在这坐一会儿,我进去替她们看看就来相陪。”M医师说完,便带她们两个进入里间去了。
不久,房间里便飘出M医师那故意压低的声音:“那又不要紧,这是刚来不久,还没走上正轨,出现一点不正常也是很正常的……哎,也难怪,你们不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就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吓得个半死……”
“那就谢谢您了!”传来芮梅的声音。
“不客气,不客气。”M医师送她们走出房间。
见芮梅出来后那种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很高兴,便起身与M医师告辞。在送她们两个出了关山之后,就又回到孩子们身边继续上课了。
九
上完课回到房东家他住的房间之后,他这才冷静下来,重新回到孤独里。
我该静下心来看看书了。这时,他模糊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是非常危险的。像这样将一套自学丛书摆放在桌子上装模作样,让芮梅以为自己正在用功读书,是终归于事无补的,充其量也只能暂时拢住芮梅的心,使她继续保持与自己的这种恋爱关系,这不过是在饮鸩止渴罢了,要是自己到时候考不取,那芮梅还不照样抛弃自己。
想到一考取就能真正赢得芮梅,就能跟她结为夫妻共享幸福生活,他就热血沸腾、浑身是劲,巴不得一口气看完所有的东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是星期天,最后再玩一天,回家去一趟,看能不能碰上芮梅。他想,就算到时候见不着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她家门前的那些景物也是好的。
现在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渴望见到芮梅,仿佛她身上蕴藏有一股魔力,能够遥控他的心,以至于她家门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在他眼中都成了一种象征,一种能使人产生美好联想的象征。如今,他只消见到这些景物,就会产生类同于见到芮梅时的感受。就像巴甫洛夫做实验时,狗只要听到铃声就会分泌唾液,将铃声和食物联系在一起那样。
午后的山村,阳光明丽,山清水碧。他走在青石铺就的山间小路上,整个脑海,整个心灵,都被芮梅的倩影以及她家附近的景物所占据。一想到即将见到芮梅,他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真担心此刻芮梅不在家里,或者在家里而不在门口啊。他还不敢在没有见到芮梅,没有得到她邀请的情况下,就擅自跨进她家门去,主动寻找接触机会。在他看来,那是很不正当的行为,是会招人非议遭人唾弃的。他不知道大胆追求爱情是每个人不可剥夺的权利。他所处的环境,所受到的教育,都是与“爱情”二字不沾边的。所读的书,所看的戏,都是正儿八经的。什么《龙江颂》啊,《沙家滨》啊,《红灯记》啊,剧中人物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单身英雄,都是与“食”“色”二字不沾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