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边吃一边讲早市见闻。
妈妈说:我一出门就感觉呼吸不畅,很难受。路人都同情,我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躲到宣传栏(妈妈家一出门,有一个单位的宣传橱窗立在那里。)后面,休息了大半天,一口气才顺下来。买了早餐,付完帐就地吃了一个饼,当时饿得不行了,不吃一步都挪不动了,差一点回不来。
我坐在妈妈旁边,我们两个人正在吃饭,我也就是喝一点粥而已。听妈妈口气,我们这些女儿多么十恶不赦啊,接到哪个女儿家也不至于这样。我更应该自责,妈妈都成这样了,路人都同情了,为了掩盖自己的难受,自己都躲到宣传栏后面去了,多么可怜啊。差一点回不来,一步都不能挪的人,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让她去早市了?
当时,我想的是我这种体质条件,硬撑着能起来做饭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地不容易了。妈妈的委屈,我根本没想到。
路人同情,怎么看出妈妈难受的呢?妈妈怎么知道路人同情的呢?这个互动环节我没想出来。打麻将,妈妈连着坐两天都没事,能吃能喝的,声音还亮亮的。怎么就挪动一步就不行呢?按照妈妈的说辞,坐着打麻将,不涉及到走路的问题,所以什么事没有。可是,要我坐两天,坐不了不说,肯定连着几天起不来,还不如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要我坐两个小时,我身体都会受不了。
我跟大姐二姐说这个事,她们说我理解没到位。妈妈早晨梦靥又打苍蝇开关门窗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我去早市买东西,按照我一贯的做派,一会儿一种食品一会儿又一种食品,中间再琢磨各色水果一类的,采购了这些,下面自然是丰盛的家宴......
当时我的情况,妈妈不知道吗?若是正常状态,我用得着妈妈出动吗?她希望的那种场面,日常生活中经常性地上演,她习惯了,成了她的思维定势。可是,我的身体也有不听话的时候,我更不希望自己身体有毛病。况且,妈妈叫我过来,不是知道我上不了班,请假休息的吗?
难道我永远是铁打的身板?妈妈和妹妹都是金贵的身体,我是天生的奴才。我永远的形象,就是伺候着她们,定格在那个画面里?
我倒是不在乎这种定格,但我的身体也要遵循自然规律不是?毕竟眼见着满40了。
前两年秋天的一个上午,大概九点多钟,妈妈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的:“我们两个要饿死了,身体不好,没有能力买东西,吃的更不能做了,你们几个看着办吧!”
我知道接下来又要提出住院了,我问:“是什么状况?你们两个是头疼脑热了还是别的什么?怎么个身体不好法?”
妈妈说:“我们两个都不能走路了,只能卧床休息,买东西都买不动,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我出主意:“你在屋里趴窗户喊一声,你买什么她们都能送来。现在就喊他们,赶紧吃点东西要紧,一会儿我就过去。”妈妈家和市场挨着,买什么东西喊一声,就像楼上楼下的人互相打招呼。
我立刻给老大老二打了电话,得知她们分别已经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还是刚刚接到类似意思的电话,她们两个从前两天开始就接二连三地接到妈妈告急的电话了。
我们已经麻木了,妈妈的做派,有点像狼来了的故事的味道。我们太了解了,从我们有记忆时起就这样。但是,现在不同于以往,毕竟六十多岁了,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得亲自去看一眼,不然总悬着心。
算起来真是有日子没去了,可能有点冷落了她们,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我们各自都有各自忙碌的事,工作家庭孩子,哪个也不鞥掉以轻心,孩子上学要照顾,这个事是重中之重。
有点忽略她们,是因为我们心理上有个底线,用这个底线我们总是能够自我催眠和自我宽慰:妈妈和妹妹,真要有什么不对劲儿,出门五十米不到就是市场,买什么都能买到。
我和二姐约好了就去了。进屋一看,两个人都躺着,没有什么东西可吃。我们从来不空手去,吃的花样少不了。两个人已经要饿死了,身体一定是虚弱得不得了了,吃一点东西缓过来再说。
说话吃东西不在话下,看妈妈和妹妹的劲头,比我们清爽多了。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求我们把她们两个接到哪一家伺候。不然,两个人都不能走路了,真要饿死了,红旗下的国家哪能容许有这种事故发生?
我们也没多说什么,晚上就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