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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青春。总是有莫名的悸动和不可预知的恐慌,我们都无法避免。聪明的人只能够隐藏自己心底下很深的欲望,以为谁也看不见。我们的母亲引导我们成长,可是为什么她们又不肯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我们通过自己的途径寻求答案,难免在风暴中受一点小伤害。
1
我们都不知道在懵懂无知的岁月时,究竟饱含了多少不知名的情愫。
但是张文枫知道,每次絮絮叨叨地讲诉这些时,他都悲壮地举起酒瓶,为了往日的年华,干杯。
那时郑姓帅哥才刚刚出道,当时我们不知道他有一个女友叫邵美琪,只知道他叫陈浩南,他的女朋友是身材火辣、说话口吃的小结巴。
男孩子迷恋他,感觉这辈子要是不当流氓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张文枫在回忆这些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即使当时年纪小,也还是知道:出来混是要有自己的社团的。就好像陈浩南背后有个洪星一样。
张文枫很有气魄,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做个小混混,要做就做大的。于是他邀约了他的好哥们开始了一场在校园内很是浩大的结拜活动,这次活动不仅是向外界宣称了他们的存在,更是他实现理想的一个开始。
这次结拜选在了学校的后山,当时天已经黑了,如果有人注意路上过往的人就可能会看见张文枫手里拿着用报纸包了好几层的西瓜刀,意气风发地走在小镇漆黑的路上。
那晚他们大概做了三件事:
割破了他们的手指喝了象征同生共死的血酒;
拜了天地,宣读了誓言;
下山来和学校另一个较为有声势的一群人大干了一场。很幸运,他们赢了。于是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张文枫完成了他最初的脱胎换骨,成了学校的扛靶子。
张文枫有一个铁哥们,所有的人都叫他阿杜,没有人会想到在很多年以后,娱乐圈里真的出现了一位阿杜而且朴实如民工。
阿杜大概是除了张文枫以外的,学校的二号风云人物,他的主要任务是向下面的小弟传达张文枫的指令。比如说放学后去溜冰场集合之内的。
溜冰场在小镇上有特殊的地位,那是流氓的集中营,不管大小流氓总是会在那里集合。因为那里不仅有不同年龄层的姑娘,而且老板也是个流氓。
张文枫是依附着那里的另一个高中生群体成长起来的,他们的组织似乎比阿杜他们的庞大。他们总是在溜冰场里矫情地吸着香烟大声地朝女生打口哨。等到后来阿杜他们再也不能忍受屈居人下的时候,他们的矛盾冲突激烈了。
听人说,他们的战斗是很突然的,那时候头顶上的彩灯还在转,DISCO的音乐还很震撼人心,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冲啊!一个人被甩了出来。后来的发展据说很壮观,两边的小弟们都闻讯赶了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杜他们赢了,并且此后的日子里溜冰场成了他们的地盘。
于是阿杜不再叫阿杜了,兄弟都叫他地头蛇。张文枫也不再叫张文枫,大家都很尊敬地叫他枫爷。
这场骚动的代价第二天显现。张文枫的班主任要他们在讲台上作自我检讨。她在讲台上大叫道,你们还混黑社会啊,连白社会都没混出头就想混黑社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那天晚上出去结拜的都给我站出来。
一阵骚乱后,班上三分之一的男生都站了起来。那个女人让他们跪到讲台上向全班同学道歉。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结拜要给其他人道歉,但是他们还是惧怕班主任的,他们很顺从地跪下,并且忍着笑。女人说,你们割的是哪个手指?都给我举起来。
然后就看见二十几只无名指统统指向天花板,只有阿杜委屈地伸出了中指。下面一片狂笑,接着连他的兄弟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班主任气得嘴都歪了,她竭斯底里道:下午都给我把家长请来,太不像话了。
张文枫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时竟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说尽管那时候自己是学校的老大了,但是当班主任要我请家长的时候,我还真是打心底里害怕的。
2
当张文枫成功地做了我们学校的老大以后,他的感情生活一度陷入空虚状态。
那时的女生还是很矜持的,尽管爱慕他的人大有人在,可是张文枫并不知道。每次他看见他的好兄弟阿杜带着妞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张文枫脸上就会浮现出很落寞很忧伤的表情。
有天张文枫对阿杜说,阿杜,你不要每次都带妞出来好吧,长得这么丑你还好意思带,真不知道你是不是鬼遮眼了。
阿杜觉得委屈,他认为他的妞很俊美,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四班的班花,发育得相当成功:大胸,大屁股,还有个大蛮腰。就跟当时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的。于是阿杜认定张文枫是在忌妒他,但是他不敢当面拆穿张文枫,他嘿嘿笑了两声,把衔在嘴里的烟丢进了厕所。然后转身拍拍张文枫的肩,“走吧,上课了。”
怎么讲呢? 张文枫是怎么学会欣赏女人的。据张文枫讲是阿杜带领他见识了那片广阔而美丽的土地的。
那天阿杜领着张文枫说,哥,我听说有个好地方你要不要去试试。
张文枫觉得很神秘,因为阿杜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个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并且那个地方在他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诱他去多看几眼。可是因为那儿常常有成年人出没所以他一直没有胆量进去看看,那里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现在阿杜提出来了,并且愿意与他一同前往。张文枫有了胆量,并且抑制不住地在脸上绽放出笑容。
那是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镇子上,本来自己镇上也是有的,可是阿杜说这样安全。于是他们步行了三个小时来到了那个镇子上。
其实那是家录像厅,在很隐蔽的街角处,是栋私人建的房子,在后门的地方用纸板歪歪扭扭地写了录像厅几个字。开始的时候阿杜和张文枫还在想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后来阿杜说既然来了,我们就进去吧。
在门口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问他们:看片?
嗯。 张文枫假装很镇定地说,“多少钱。”
中年妇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成年了没?”
这句话其实显得有点多余,但是形式上来说这是个程序问题。
阿杜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站在旁边说,大婶,你看我们像未成年吗?
“一人五块。”
张文枫第一次发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妙的东西。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他和阿杜一句话也没说。那些个画面让他觉得心惊肉跳,他觉得他也有这种冲动,可是他忍了忍还是没有这么做,他骨子里觉得那样很肮脏。
出了录像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俩伸了个懒腰就开始往回走了。走着走着张文枫突然转过身对阿杜说:阿杜,其实你的妞还真他妈的漂亮。阿杜开始还很开心,可是走了一段路以后他拍着张文枫的肩问:“哥们,你不是想打她注意吧。”
张文枫显然觉得这句话侮辱了他的人格,他说:“放心,这点江湖道义我还是有的,不是说兄弟妻不可欺吗!”这句话显得张文枫很耿直,阿杜甚至抱着他说,“好兄弟,讲道义。”
两个人就嘿嘿地傻笑起来。不过现在回想,张文枫会很鄙视地说:“那句话根本就是狗屁。”
3
张文枫的爱情在他看见了苏牧洋后,蓬勃发展。
那时候苏牧洋刚转学到我们学校,她长得出奇地水灵,并且和张文枫在录像厅里看见的女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文枫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女生特别。就在那天回家以后他的脑里一直浮现苏牧洋的身影。他甚至闻到了一股香气,这个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脸突然红了。他心底,那天在录像厅里的冲动重新缠绕着他。这次他没有再刻意控制自己,他想放纵一下。
张文枫死死地盯着地板,他不知道地板上来自他身体里排出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感到恐慌。意识里这是不该发生的事。
刚进门的母亲看见他拿着拖把拖地,连裤子也没穿好,就那么仓皇地站在客厅里,她的脸显得扭曲,瞪大了眼睛问张文枫在干什么?
我,我刚才把水洒在上面了,上厕所的时候滑了一下,现在把它清理干净。
这就是青春。总是有莫名的悸动和不可预知的恐慌。我们都无法避免,聪明的人只能够隐藏自己心底里很深的欲望,以为谁也看不见。我们的母亲引导我们成长,可是为什么她们又不肯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我们通过自己的途径寻求答案,可是我们以为那是触目惊心的结局,是让我们堕落的开始。
难道只有自己才有这样荒唐的行径,难道自己天生就是犯罪的天才。我们不明白,也找不到人寻求出路。这一路还得自己走,前面是什么不知道,但是只有走下去才有活路。自以为是的活路。
成长是一种学会思考的过程,当张文枫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他痛苦无比,迷茫不已。这不是简单的暴力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小小的脑袋还不足以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张文枫既然以一种领袖的姿势站在了众多乳臭未干的小男人面前,那么他就不能够胆怯。
张文枫对苏牧洋爱的表现得大张旗鼓。他让他手下的人去警告曾经嘲笑过苏牧洋的那些无知少年们:如若再敢欺负苏牧洋就是和他过不去,而和他过不去的下场是别想安然地度过在学校的几年。没有人再敢嘲笑苏牧洋,他们都知道那是枫爷的女人,枫爷的女人是的苏牧洋。
在往后的日子里,苏牧洋神气活现,当她站在操场上,看见远处正看着她笑的张文枫,她显得骄傲。他清楚地听到背后的女生在小声议论着她,她们的眼里有忌妒,有疑惑。可是苏牧洋自己知道她所要的男人不是张文枫,而是比张文枫更有气魄的男人,但是张文枫是个桥梁,她现在不能失去他。
苏牧洋的成熟对于那个年纪的女孩来说来得早了点,但这正是她特别的地方。
苏牧洋的家事在小镇上一直有个传说,说她的妈妈抛弃了她,抛弃了她的父亲,不顾一切地跟了一个台湾老头。我曾经见过苏牧洋的母亲一面。那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在小镇上大宴宾客,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全被她请了去。看不出她有多么地出彩,只是在那个小镇上她的确衣着光鲜,特别是她一头卷发,在她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成为镇上中年妇女所追逐的流行。
那次的宴会让苏牧洋看上去真的像个公主。她微卷的头发,她身上粉色的长裙还有黑色的娃娃鞋,在她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苏牧洋最好的回忆。
母亲还是没有带走苏牧洋,那个台湾的老头是不允许她那么做的。而苏牧洋的母亲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情妇,她要演好这个角色就不能有苏牧洋这个绊脚石。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正是为了以后的苏牧洋。她把这些讲给苏牧洋听,苏牧洋笑着点头,“妈妈我知道,我能理解你。”
苏牧洋很快认识了镇长的儿子,那是在宴会以后的事。虽然苏牧洋母亲的名声在小镇上并不好,但是她母亲在镇上已经是个有钱的富婆了,这种身份足以抵消她的名声。
那个在城里上学的高个子男孩。他有好看的衣服,官二的气质,还有一个和他人一样好听的名字,罗河。每次回到镇上的时候罗河都会给苏牧洋带点小礼物。他说,牧洋,你真漂亮,你比城里的姑娘还要美丽。
苏牧洋是谁,她当然不会为了这些小玩意,这些小小的甜言蜜语所蒙蔽了她的双眼,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跟他说过,男人永远是说的比唱的好听。牧洋记住了,并且明白地理解了。
他们依偎在镇上的小河边,两双小脚在水里晃呀晃。苏牧洋迎着罗河清澈的眼睛问,“罗河,你吻过女孩吗?”
罗河愣了一下,然后就挽住牧洋的胳膊试着吻了下去。那日的阳光很耀眼,在河水里泛着异样的光芒,风很轻地吹拂过他们的脸膀,吹得后面的竹林哗哗直响。苏牧洋悄悄地睁眼看着罗河,她想罗河,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一定也一样吧。
苏牧洋不知道,就在那天小河的小桥上,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张文枫的眼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和罗河。
4
罗河在离开小镇准备回城里上课的前一天被人打了。
苏牧洋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是谁干的,她跑回家,用生冷的声音对着电话说道,“张文枫,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再敢这么对待罗河的话,后果自行负责。”
后果自行负责。张文枫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后果让自己承担,即使有,那么作为学校扛靶子的他会害怕这个小丫头吗?可是他还是有点害怕,这个这么特别的姑娘所说的后果一定很严重。
其实连苏牧洋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后果是什么,她只是吓唬吓唬张文枫。她相信,张文枫那么喜欢她,不可能不听自己话的。
就在得到苏牧洋警告后的第二天,张文枫在学校门外堵住了正要回家的苏牧洋。他带着他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站在大街上。这引来很多同学的驻足观赏,他手一挥,对着那些不只好歹的路人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苏牧洋被张文枫的样子吓到。她说,你想干什么?
张文枫这才回过头来,他一把抓住苏牧洋的手。他的眼睛很红,苏牧洋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想这些了,她死死地盯着张文枫,那么倔强,那么骄傲。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跟那姓罗的在一起。你摆明是让我下不来台。”
“我跟罗河在一起怎么了。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更没有向你许诺过什么。你凭什么管我。”苏牧洋一甩手,狠狠地从张文枫的手里挣脱开来。她大步地从一群人中穿过,没有回头看张文枫一眼。
“苏牧洋,”张文枫在她身后喊道,“从今天开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你再跟那姓罗的有往来,你跟我听清楚了。要不然后果自负。”张文枫说完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可是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爷们极了。这才是王者的风范,这才能做他小弟的老大。
苏牧洋停了一下,可是她仍旧没有回头。她有一瞬间被这个男人的气势所镇压住,甚至有点感动。
可是她还是走了,张文枫确实不错,可是罗河比起他来在这个镇上更能虏获她的心。因为她要离开这里,因为罗河能教会她大城市人的生活。她不否认自己的虚荣,母亲从来就跟她说,虚荣不是错误,只是更好地选择生活,这没有什么不对。
5
曾经以为是自己先于罗河离开对方。苏牧洋在收到罗河写给自己的信以后傻傻地笑了。苏牧洋啊,苏牧洋,你为什么还是如此地不堪呢?
开始苏牧洋以为是因为罗河怕再被张文枫欺负,所以选择和她分手。于是她打电话给罗河,她说,罗河,你不用怕张文枫那些败类的。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她在作最后的挣扎。
“牧洋,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和你根本就只是玩玩的,我们何必那么较真呢?”罗河的声音听起来明显缺乏耐性。
“玩玩?罗河,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在拿我开心。罗河,你这个王八蛋,你去死吧你。”苏牧洋挂了电话。虽然从一开始她就是看在罗河是在城里呆过的孩子,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伤害。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骄傲受到了前所未有地侵犯,她恨罗河,但是她毫无办法。她站在走廊上,眼泪便哗哗地流了下来。
小镇因为小,所以消息传得特别快。罗河的小表妹,站在一大堆女生中间故意大声地说着,“我表哥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他和那个叫苏牧洋的分手了。他才不会喜欢她那种乡下妹子呢,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太无聊了,想找个人解解闷罢了。”
小表妹说得义愤填膺,她知道现在的苏牧洋已经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了。她得罪了枫爷,转个身又被她的大城市男友抛弃。这样的下场让所有曾经忌妒过苏牧洋的女生兴奋不已,仅管她们并不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看看人家倒霉也是挺让人开心的。
苏牧洋还没有完全被打倒,她的骄傲还在。她走到小表妹跟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妈的,你刚才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小表妹吓得退了一步,可是很快地她叉起腰,脸上轻蔑的表情让苏牧洋愤怒不已,“怎么样啊,你以为你漂亮了不得啊。还不是被我表哥给甩了,你这破鞋。”
苏牧洋已经忍无可忍,她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一大群女生在操场上展开了一场殴斗。苏牧洋豁出去了,反正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就撒泼到底。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和一群发疯的女人周旋着,她抓破她们的脸,扯住她们的衣服,她从来没有这么为自己战斗过。
当张文枫赶来的时候,苏牧洋正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挥舞着她的拳头。张文枫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苏牧洋愣了,谁说丢人现眼都可以,为什么是张文枫呢?她面无表情地把另一只手抬起来,一巴掌掴到张文枫脸上,他没有躲,那一巴掌响亮的声音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苏牧洋看了一眼张文枫,眼里也有说不出的疑惑,接着转个身就跑了。她还搞不清楚,现在的张文枫到底还爱不爱她。
“牧洋,牧洋!”张文枫在后边喊着,可是这一次苏牧洋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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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初中三年级时想过什么问题。张文枫这样问着现在的自己。
张文枫在他初中三年级,也就是他15岁的时候想过最深刻的问题不是如何成为社团老大,不是关于他和苏牧洋那纯粹的爱情,而是死亡。他不仅想,而且还实践过。他现在常用中庸的口气感叹道,如果不是那次对死亡的体验,我至今不能深刻地体会活着的重要性。
就在高考的前夕,张文枫的家发生了变故。他母亲告诉他,你爸爸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从很小的时候张文枫的母亲就告诉他,他父亲死了。那时的张文枫想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即使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他们依旧生活得很好。可是现在他父亲居然没死,而且还要回来见他。连他自己也说不好到底自己该不该去见这个所谓的父亲。
直到见到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张文枫才知道他的父亲那么多年没见不是死了,而是坐牢了。他和母亲甚至没有正式结婚,当初他还没出生,父亲就丢下他们母子和另一个女人跑了。后来他发现那个女人原来是结了婚的,又不肯为了父亲而舍弃她的家庭,父亲一气之下居然把她从六楼推了下去。
流言像是被风吹过的哨子,尖叫着传到小镇人民的耳朵里。
这是个耻辱的印记,虽说当混混的是不怕被人说蹲监狱的。但是现在不是父亲蹲没蹲过监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本来是不该来到世上的,这根本就是个错误,他的家庭居然有这么丑陋的真相。
张文枫坐在学校的乒乓球桌上陷入沉思,他的小弟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不用听也知道那是在议论他,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威信,甚至总是听到有人咒骂他的声音:该死的野种,他父亲坐过牢,听说是杀人呢,他根本就是祸害……张文枫感到一阵眩晕,似要倒下去,可是却被人扶了起来。
等到张文枫看清楚身边的人的时候,才知道是苏牧洋,他知道苏牧洋肯定也是知道的吧。心里不禁感到自卑起来。
“你还好吧?”苏牧洋关心地问道。可是这在张文枫眼里更是一种施舍,他甩开苏牧洋的手,说,“我知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笑吧,笑啊,为什么不笑?”
苏牧洋想要解释但张文枫已经走远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她感到莫名地忧伤。
7
离开小镇的时候张文枫见了苏牧洋最后一面。他围着围巾,这在大热天里看起来非常可笑。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凛冽变得温和许多。苏牧洋想举手看看他围巾下的淤痕,没想到张文枫警觉地伸手拦住了。那条伤疤让他耻辱,他又怎能让它曝光在牧洋的面前呢。
他说,“我要走了,我想我再也不回来了。”
“为什么非得走呢?其实这样的事大家很快就又会忘记的,你又何必在乎呢?”苏牧洋挽留着。
“没什么,我妈说要重新开始,她不想再留在这里想起伤心的事。”张文枫停了下,接着说,“我也不想。”
“那么你到时给我写信吧。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还是算了吧。走就要走得彻底一些。可能我和我妈会去深圳,她有个朋友在那边,可以介绍我妈去工厂上班。”
苏牧洋没再说什么,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还能再见到张文枫,所以她什么也不说,她把要对他说的话都保留在再见他的时候。
大巴启动扬起一片尘烟,张文枫说还记得那时探出窗外看见的最后一眼小镇。肮脏,冷漠,颓废。只是在小镇上那几年的光景还是让张文枫欷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