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头到尾就是让她去打酱油的。
她能露出一点点破绽让孙茜茜有所察觉,完全在我的算计之内。
但是现在,我可不能表现出来一副淡定的样子,我总得把这场戏给演下去是不是。
没错啊,我差点都能去当演员了,我很快就把介意尴尬与慌乱这样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孙茜茜又继续笑,不得不说她笑起来是特别美的一个女人,但是她张嘴吐出来的话,但是她藐视人的眼神总能破坏美感,她轻飘飘地说:“咖啡我请你了,就当是感谢你砸钱给我送了个随叫随到的小助理了。不过你也是蛮拼了,为了拉拢一个人,把自己以前那点不堪事都拿出来到处张扬了,好像怀着孕被人上到流产,是多光荣似的。”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年轻的店员随即把做好的两杯咖啡送了上来。
孙茜茜就这样把钱递了过去。
也就在她递钱的那一瞬间,我飞快地抓起其中的一杯咖啡打开盖子,以让她措不及防的速度,嗖的一声全部泼到了她的身上。
深褐色的液体在她白色的羽绒大衣上面变成浅褐色逶迤成一片,我站起来,淡淡地说:“孙小姐,你不应该跟我说那么多的,我有狂躁症,如果有一个特讨厌的人在我面前像个蚊子一样嗡嗡嗡的,我就会发作的。孙小姐应该庆幸我的手抖了一下,不然全泼到孙小姐的脸上的话,孙小姐以后就不能靠这张脸去勾引男人了。”
我说完,从包包里面甩了一沓钱在她那张一愣一愣的脸上,我淡淡地说:“干洗费,多出来的算是你的跑腿费,今天我们的聊天到此为止。”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林至诚已经等在大门口了,他朝着我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问:“怎么去那么久?咖啡没买呀?“
我把包包递给他帮我拎着,然后我言简意赅地说:“买了,泼了。”
林至诚看我的表情,他的眉宇纠结了一下,问了一句:“泼了孙茜茜?”
我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却又看了看我的表情,没再说什么,而是说:“李先勇现在情况不算太差,我已经安排转院了,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
我回到家里,才知道林至诚安排的医生过来了。
是两个慈眉善目的中老年女医生。
整个检查过程,都在客房里面进行,整个过程漫长并且复杂,各种电子仪器换来换去,差不多三个小时之后,这一切总算结束。
在医生把东西收拾完拜别了之后,林至诚拥着我坐在沙发上,他似乎是考虑了良久之后才说了我:“周沫,以后不准那么冲动了,知道没有。”
我把手拧在一起,半响后才淡淡地说:“我忍不住。”
我不想再向林至诚复述孙茜茜当时的话有多难听,我也没有这个勇气再说一次,我再说完这句毫无配合度的话之后,转而问:“检查完了,不给结果医生就走了吗?”
林至诚将我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他轻松自在地说:“结果要过几天才能拿到的,别急别急。”
我噢了一声,推开他的手站起来说:“我去做饭了。”
菜是林至诚帮忙洗的,他在洗菜的时候,我说:“林至诚,我们明天回去上班好不好?”
林至诚把那些菜心放在菜筐子里面,他想了想说:“我们还有五天假期啊,可以想想去哪里玩。”
但是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让孙茜茜这样的人渣多在外面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我都觉得对不起这个地球。
而我想回去宏德,是想接着宏德的掩护,亲自去一趟给孙茜茜那个违法造假的工厂供货的厂商那里。
距离新思科要通过展会来进行招纳投资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就喜欢看到孙茜茜她从最高处摔下去。
大部分人在站在最高最梦幻的时候摔下去,是最狼狈的,我相信她孙茜茜也不例外。
我正想得出神,林至诚忽然用他沾着水汽的手一下子从身后过来环住我,他轻声问:“老婆,你在想什么?”
我还是无法习惯被称为“老婆”,感觉特别扭,所以我微微顶了一下他的手臂说:“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呗。”
林至诚噢了一声,他说:“那好吧。”
吃完饭,我在看电视的时候,他去给薄荷浇水,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就在那里喊他说:“林至诚,你电话响了。”
林至诚没过来,他也在那里跟我隔空喊话说:“你帮我接一下。”
我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我随手按了一个接听。
通了之后,那边吵杂得震耳发聩,我试探地凑上去说了一声:“你好,请说。”
杨桥的声音忽然靡靡地传过来,她大概是喝醉了,才会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还继续说:“林至诚,我在苏荷,你能过来接我一下吗?”
我迟疑了一下,正要把电话给林至诚拿去,那头已经挂了。
林至诚甩了手上的水回到大厅,看到我拿着手机发呆,他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想了想,虽然我很不爽杨桥喝多了打给林至诚,但大家都是女人,她如果是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喝多了没人接难保不会出事,所以我最终还是说:“杨桥打来的,说她在苏荷,找你去接。”
我以为林至诚会跟我解释一下什么我出去一下就回来,但是他没有。
他一把抓过我手上的手机急急忙忙地说:“周沫,我出去一趟。”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拿了钱包车钥匙走过去按了密码锁开门出去了。
随着门被他飞快地带起来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我的耳朵里面,我这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有点意气阑珊地坐在沙发上。
我从十点,等到了凌晨一点,最终没有把林至诚等回来,而是等到了一条短信。
他说:“周沫,我在外面有点事,今晚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我循着这个短信给他拨了电话过去,关机。
一直打到凌晨两点,我终于放弃,我靠在沙发上,陷入了疯狂的苦思冥想中。
我永远也没有办法想明白,是什么理由,让林至诚选择彻夜不归。
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疲惫。
从孙茜茜到唐海燕,再到现在似乎跟林至诚的关系更上一步的杨桥,这混乱的关系就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样,将我狠狠地包裹入一片我撕不开的迷雾里面。
我真的是累到极点。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前几天跟林至诚在民政局外面拿着红本本疯狂却甜蜜地自拍的场景是不是错觉一场。
终究是太多东西,其实无法回去。
第二天,因为一晚的担心以及失落笼罩着,我没睡好的眼睛像熊猫一样,我化了浓一点的妆回去,在七楼打卡的时候,笑笑见到我,她笑说:“嫂子,你怎么不跟我哥一起过来?”
我这才知道林至诚已经先于我回到了公司。
乘坐电梯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等下他见到我,会给我什么说法呢,如果他说得很在理,我是不是不该无理取闹。
可是事实证明,我实在是想太多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林至诚正对着电脑在忙碌,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之后,他就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吃早餐了吗?”
我忽然觉得特别委屈,没应他,就这样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走去。
挺久没上班,我的电脑以及办公桌椅都蒙了一层浓浓的灰,我去洗手间打了一盘水过来清理了一下,我在等着林至诚他忙完了能过来给我解释一下他夜不归宿的原因,可是我等来的是笑笑带文件上来给我代签,我才知道林至诚出去了。
笑笑拿了文件走了之后,我看了看时间还早,就揣了一些卡片进了包包里面,拎着就出门了。
新思科那个供货商,在坂田上雪科技园那边,我去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去到了才知道,就一个做假货手机触屏的公司,竟然气派到设置了两个前台,还长得特美,质素也高,我一进去就各种热情,我直接报上了宏德的名号,说是找她们老板。
我见到那个叫程总的男人,是在三分钟后的事。
是一个大概四十岁的男人,大腹便便,满脸的笑容,却藏匿不住的狡诈。
我把卡片给他推过去,他盯着看了好一阵,又狐疑地打量了我挺久,这才开口问:“你真是宏德林中的助理?”
我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慢腾腾地说:“也不是程先生是否耳闻,最近宏德的老板林至诚先生结婚了。”
那个老狐狸一听我这话,他说:“我之前就去过宏德要拜访林总的,但是每次都没见上。但是我一直还是寄以厚望,还是觉得后面有可以配合到的地方,所以一向很关注宏德那边的消息,自然也听说了林总最近大婚的消息。”
听说过就好,那就好办多了。
我就直接表明了我是林至诚的妻子这样的身份。
在他终于确认了之后,我继续笑说:“我今天一个人过来找程总,主要是想程总给我帮个小忙。我这个人就不爱欠别人的人情,有人帮过我一次,我后面会翻倍地帮忙回去的。”
老狐狸明显客气了好几百倍,他急急说:“周小姐,你请说。”
我扯淡了得差不多了,将茶杯扣在桌子上,慢腾腾地说:“程先生,华强北那边假货手机的打假行动,又如火如荼了。像你们这样,白天丝印产品logo的岗位都不敢安排上班,只能在深夜里面开工,这很耽误挣钱吧。”
他的脸,先是发红,再是发白,好一阵之后,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我这边说:“周小姐,我觉得我们可能有点沟通不来,请回吧。”
我慨然不动地坐在那里,淡淡地说:“程先生你不必过于紧张。虽然我知道你们公司在应对之前的盘查时,把那些快要成为半成品的成品从窗户倒下去,不但用这样过激的方式销毁违法罪证,我也不会把你捅出去的。毕竟,我今天过来,是找你合作的。”
我说完,瞥了他一眼之后,再继续说:“是金盘洗手后面跟宏德做正正当当的生意,还是要提心吊胆挣个白菜钱操着卖白丨粉丨的心,是宏德这棵大树好乘凉,还是抱着刚刚形成规模的新思科的大腿等死,这个中的利害,我觉得程先生是聪明人,不需要我提醒。程先生,你可以考虑5分钟。”
沉默也不过是持续了两分钟,这个男人终于开口说:“周小姐是否确定后面可以给到订单给我?”
我淡淡笑笑说:“我在公司没能跟林总沟通好的事,晚上回去家里还能接着沟通,程总你觉得呢?”
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成功了。
顺利拿到资料之后,已经是下午四点,我想着反正回到宏德也到了下班的点,不如别去了,我可以去医院看一下李先勇。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在医院,遇到让我那么心酸的一幕。
因为天气不好,下了点雨,整个路况很不好。
车走一段塞一段,去到已经已经是六点多了,天黑蒙蒙的,咋一看还以为是入夜了。
我把车停好之后,顺手拿了一把雨伞撑着,就往大厅那边走去。
当我一路往里面走,一路收拾被装进袋子里面湿漉漉的雨伞时,我就是那么不经意地抬起头随意一瞥,就看到了消失了一整天的林至诚。
站在他旁边的,竟然是昨晚打来电话把他叫出去的杨桥。
看他们的阵势,明显不是来探望李先勇的。
因为林至诚的手上拿着一份病历表,他看着杨桥的眼神,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他第一次对杨桥展露出那么疼惜的样子。
我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我知道我应该问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吃醋的,可是我内心,却像是突然被打翻了一大杯的浓缩柠檬汁一样,酸得我差点掉下眼泪。
正在我愣着的当口,林至诚一下子就看到了我。
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他一见到我就会冲我奔上来这样子,这一次,他是顾及着杨桥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温柔对视,没有再紧握我的手,他跟我保持着如同普通朋友这样的距离,他蹙起眉头问我:“周沫,你怎么在这里?”
我昨天晚上一直积压在内心的委屈,在这一刻,被他这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句,弄得发酵膨胀到了极点。
虽然我在心里面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不要急,可是我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其实没有那么容易听我控制。
我的眼眶已经很快聚集了一些雾气,沉在眼睛里面,似乎在寻一个绝佳的机会夺眶而出。
可是我该感谢我自己。
我还是能记得别再用眼泪来娱乐他人的训诫,所以我若无其事地说:“我来看看李先勇。”
我没有问林至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手上拿着的资料,就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我扫了扫上面,那上面标注的科室是,妇科。
大概是我的敏感害了我,这两个字完完全全地刺痛了我的内心。
我不管林至诚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一个大男人陪着杨桥来看妇科,这背后的意义似乎呼之欲出。
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打算就这样越过去,我要飞快地走开,什么事等我冷静下来再说,我不想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掉任何一滴的没有意义的眼泪或者再上演一次伤心。
我想或者这个时候,在楼上的李先勇的病房内,会是我能去的一个好去处。
我想了那么多,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快步想要穿过他们,不小心碰到杨桥的衣袂时,她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冷如仙鹤,却数这次最能伤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