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日子,我们像是这辈子没有玩过一样,每天每天不断地租船出海,背着重重的背包和帐篷走遍了湛江的一些大小海岛。
这个过程,让我们两个人同时晒得跟黑炭一样,然而我们得快乐似乎有增无减,似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事情再让我们忧伤了一样。
而我们决定暂时靠岸,是在四月底,是在吴开宇的婚礼前夕。
因为林至诚一直记念着说吴开宇在我们婚礼的时候帮过挺多忙,所以他也要给他帮回去,免得失礼了我,于是我们就从海岛里面出来,回到了湛江市。
林至诚在帮忙的过程里面,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了他有条不絮还高效的办事能力,整个包括印喜帖,准备回礼,订花车,订礼花,订场地,找司仪,再到给司仪写台词,全是他一手操办,并且从头到尾没出一点儿岔子。
看他认真热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弟弟要结婚。
得益于林至诚的帮忙,所有婚礼的东西准备很是顺利,在吴开宇结婚的前两晚,他为了感谢我们,就请我们出去吃烤生蚝喝啤酒。
我们都落座之后,吴开宇问了林至诚要吃什么,林至诚说:“你看着办啊,周沫喜欢吃什么,你就看着来一点。”
吴开宇去点菜之后,林至诚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他小声地说:“可以来湛江体验你之前过的生活,我很高兴啊。”
我推开他的手,故意装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大哥,注意场合,你看看谁来这里还矫情的?人家都在甩开膀子吃吃吃喝喝喝的!”
正说着话,吴开宇过来了,他直接叫人上了两打啤酒。
林至诚一看这阵势,他疑惑地问:“你们以前都喊那么多啤酒的?”
他问完,看了我一下,眼神里面有种哼哼回去再收拾你这个酒鬼的神色,我把头别过去,用手推他的脸去朝着吴开宇。
吴开宇挺开心的样子看着我们打闹,他笑了笑说:“没事,喝不完能退。”
他说完,顺手抽出了三副一次性筷子清洗了一下,给我跟林至诚摆好,又是嘿嘿笑了一下,抓过一支啤酒打开放到林至诚的面前说:“谢谢你啊,林先生,这样帮忙我。到底是大城市来的,你做的那些东西很大气又很浪漫,小春不知道多高兴,谢谢谢谢。”
林至诚这样的厚脸皮,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卧槽!
他拿起那支啤酒,跟吴开宇碰了碰,很是腼腆地说:“哪里哪里,你上次我结婚那阵也给帮了不少忙啊!而且,我也是结过婚的人了,有那么点经验。”
我看着着两个男人一边碰杯一边客气,有点不应景地问:“吴开宇,你干嘛不把小春喊出来啊,我看看她酒量怎么样,下次找她当酒友。”
吴开宇扫了我一眼,我的眼神里面的情绪我看不懂,他好半天才说:“她说了,让我好好跟你干杯。”
我噢了一声,正要接话来着,吴开宇又赶紧地说:“但是周沫,你最好还是别说了,今晚是男人不醉不归的时候,等下你帮我们断后。”
我想想也是,就一边吃着生蚝一边看着他们你一瓶我一瓶地往死里喝,看着他们从还能撂豪气话一口闷再到他们吐字都有点含糊再到他们偶尔需要趴在桌子上,我觉得差不多了,就喊来了老板买单。
老板应了一声,说他先算算到底多少。
而刚才明明还躺在桌子上的吴开宇,突兀的就冒起头来了,我以为他要跟我抢买单呢,我还以为他还能清醒地抢单呢。
然而,他确实一把抡起一瓶酒,摇摇晃晃盯着我就说:“周沫啊,你说咱们怎么不早点认识呢呵呵呵?”
他后面的三个呵呵呵带着一丝凉意,把这初夏的的热浪驱赶了不少,他的眼睛里面,是我难以见过的伤感,他举起那个酒瓶子慢悠悠地说:“小春跟我说,我要勇敢地跟过去干杯,才能跟未来宿醉。你还别说,我以前还不敢想我这样的粗人,能娶个文艺女青年呢!或者这就是生活啊,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但是我也总算知道啦,生活嘛,就是有那么多不如愿的,吐槽也没用。我们必须学会接受,妥协,再来暗生欢喜。”
吴开宇以前喝醉了,也爱扯淡,但是他扯的都是一些啊啊东风市场那边的螃蟹哪家的肥啊,周沫你想不想吃海胆饭啊我们去抓点海胆吧,周沫啊那个客户老是让你喝酒啊你以后别去了我代你吧哥们儿不用客气嘿嘿嘿等等。
而今天,他的话里面,止不住的感伤啊!
我愣在那里,面对着吴开宇的脆弱有点儿不知所措,而他的旁边,是完全喝成死狗的林至诚,这一切要多怪异有多怪异,而我只觉得心酸。
我望了望他,最后除了干巴巴地说:“吴开宇,你丫丫的喝多了,又扯淡了吧!”
我那么努力地想把气氛再一次弄得热烈而平和起来,却不料每一次都那么配合我的吴开宇,在这一次,他会按照他内心的台本来。
他狠狠地往嘴里面猛灌了一口酒,“砰”的一声将酒瓶子顿在桌子上,然后他挥了挥手说:“周沫,再告别一次吧,从此子往后,相互祝福各自安好吧。像你这样的傻姑娘,后面会有更多好运气的事情的啦!”
我知道吴开宇终于在他的人生里面,成功地把我摘出去了,我差点迷离了眼泪,怀着愧疚而又欣慰的心情,把这两个男人搬了回去。
而后,不知道是承了吴开宇的贵言还是怎么的,我的好事果然很快就来了。
而这个好事发生在在喝完吴开宇的喜酒闹完吴开宇的洞房的之后的几天,在我们收拾好心情,正准备向海南出发的时候。
应该是在我们背着帐篷登山杖啥的去轮渡那里的时候,我在闻到那些平时觉得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汽油味时,我的不适感浓而厚,而且小腹总会觉得有种挺不痛快的感觉,就在要登船的时候,我终于撑不下去,坐在一旁的石柱上,觉得心里闷得慌。
林至诚一下子慌了,他把我身上原本不算重的背包摘下来挂在他的身上,又跑出去拦了的士,把我给弄到医院里面去了。
刚开始我们挂得是外科,但是林至诚才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进去,医生一问我的症状,直接让我们转去妇科了。
转过去之后,有点云里雾里的,忽然让我去做个血检。
在等结果的时候,我有点儿忧心忡忡,我说:“林至诚,你说我是不是得了啥不治之症啊?tvb的电视不都是这样演的啊,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有个就病了。”
林至诚跟我并排坐在冰凉的钢铁椅子上面,他的表情很是严峻,他的手指挺凉的,却执意缠绕上来,有点气恼却认真地说:“你别瞎说话好吗?老是给自己说一些不好的事情,真是的。”
我见他认真,手上又出了虚汗,知道他太过紧张了,我只得说:“逗你不给啊。我现在的身体好得跟什么似的,你要弄几头老虎给我,我还能给打死呢,能有啥事啊!”
林至诚忽然伸手覆上我的头发,顺着下来摩挲,他好半天才说:“你别瞎猜了,刚才医生说可能你是怀孕了,但是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认是不是。”
我一下子被这句话丢掷得有点儿不知所措,有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林至诚,你是说我可能怀孕了?”
林至诚有点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明明手心冒汗却一副装逼的样子,看起来特淡定地说:“怀孕了有啥出奇的,这是正常现象,有孩子了就养着啊,反正我养得起,再多也养得起。”
我噢了一声之后,内心压制不住的紧张忽然涌上来。
在我之前做过的一次身体检查里面,医生给出的判断是说我以后比较难怀孕,我当时以为医生那是安慰我,却没有想过在今天会有点儿转机,哪怕还没确认。
紧张起来之后,我的手也不自觉地出了汗,跟林至诚的手紧握在一起,忽然有点儿汗津津的,我忽然有点儿想逃,生怕后面的结果会失望,所以我说:“林至诚,要不我们先回去啊,不在这里等,等过几天,你再来看结果。”
我说完,正要起身,林至诚却飞快地按住我的手说:“别怕,我跟你在一起呢!如果是怀上了,那就是惊喜。如果没有啊,那我们就再接再厉,反正我就喜欢跟你那样。”
他最后那句话,越压越低,我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想踹他一脚来着,却被他按着不好发挥。
我们一直在医院坐了三个小时,林至诚这才坐起来说:“结果应该出来了,你等等,我去拿。”
林至诚走了之后,我还是像我紧张的时候那样,两只手拧在一起,感觉坐在那里浑身的晕乎乎的,似乎等待变得漫长而瘆人。
而林至诚在我拧着手指不知道在心里面各种安慰是怀上了又各种假设其实没有等等的时候回来了。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是淡定,我才扫了一眼,就被巨大的失意淹没,慢慢地低下头去,眼眶都有点发红。
那种希望破灭的感觉,挺不好受的。
我站起来,自动自觉地想去背那个背包,但是林至诚却快步冲过来一把按住,他急急地说:“放下这些东西!你别乱动!医生说了!前面三个月,不得太瞎胡闹!扛东西的事,交给我!”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林至诚,他的脸瞬间成了一朵花,他说:“周沫,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说完,还不等我接话呢,就小心翼翼地将我摸着背包的手轻轻地拿下来,他飞快地将那些东西全部背在身上,然后空出一只手来牵着我。
我们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迎面有三四个人走过来,他立刻紧张兮兮地将我护住,还大声说:“小心点,有孕妇!”
那些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有一个挺不乐意地嘀咕说:“不是隔着一米远吗,紧张什么!”
林至诚张嘴还想说什么呢,我扯了他一把。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吐槽他说:“林至诚,你刚才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点?”
林至诚郁闷地扫了我一眼,他挺委屈地说:“我这不是怕他们碰到你吗?”
我见他紧张成这样,忽然觉得好笑,噗嗤一下笑了。
回到家里,我正要弯腰拿拖鞋,林至诚一个飞快蹲下去给我拿了,然后跟扶着慈禧太后似的扶着我朝沙发那边去,他说:“我来帮你换。”
他这段时间对我特别好,但是现在更好,好得我有点无所适从了。
在他给我换上拖鞋之后,我有点郁闷地说:“你别这样紧张兮兮的好吗?把我都给弄紧张了。”
林至诚一看我的表情,他急了,他挨着我坐下,伸手就扯着我的嘴角往上扬,他说:“不能苦着脸啊,要笑的,怀孕是喜事,得高兴。”
我撇了撇嘴,有点不淡定地说:“我知道我要高兴啊,但是你那紧张程度,有点过了啊。”
被我这样一说,林至诚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好一阵才说:“那我要当爸了,还不准我高兴啊?”
我一听,也在理,就没跟他计较了。
但是林至诚呢,他就跟被打了鸡血一样,赶紧的拿了笔记本打开连上网,然后开始在网上百度孕妇不能吃什么啊注意什么啊一堆的看,还看得特认真,念念有词那样。
那阵势,好像是要背下来。
他就一直在那里看了快一个小时,忽然一下子把电脑关了,摆在离我特别远的地方,然后拿了钱包,凑过来跟我说:“你在家好好呆着呀周沫,我出去买点东西。”
直到他跟阵旋风似的跑了,把门一把带上,我才反应过来,正要叫住他,却连个影都没有了。
我百无聊赖,只得打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个看电影的频道看了起来。
而林至诚,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后回来的。
他手上拎了个大包小包的,看起来要多接地气有多接地气,一见到电视机里面剧烈的打斗场面,他飞奔过来拿过遥控器,直接给我转到了少儿频道,他还好声好气地说:“先不能看那些,最近咱们都看少儿频道了。”
我直接被雷得外焦内嫩,更郁闷了,问他:“你到底干嘛去了?”
林至诚应声从那些购物袋里面翻了一双拖鞋出来,飞快地给我换上,然后嘿嘿笑说:“这是防滑的。”
我张了张嘴正要搭话,他又拿着一大袋的东西朝着浴室那边奔去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出来了,又是傻笑着说:“我往浴室里面铺了层防滑的。”
我竟然无言以对。
好一阵,我才说:“行了行了,你消停一下吧,别整得跟火星撞地球似的。以前我们村里面,有好些妇女怀着孩子还去挑稻谷呢,那也没见得怎么样了是吧。我哪里有那么娇贵啊!”
我这话让林至诚不乐意了,他凑过来又是挨着我坐下,一把握起我的手,直接来一句:“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反正我就爱惯着你,怎么的,不给吗?”
卧槽!
有人愿意惯着我我还不给啊!那我也该是脑子被门夹了。
更何况,林至诚这些话让我听起来觉得特别甜蜜,而怀上孩子的喜悦,也让我之前以为自己无法生育的压力烟消云散,我的心情不自觉地蹭蹭往上涨,我就这样顺势卧倒在林至诚的怀里面,声音突兀地低下去问:“我们以后怎么办?”
林至诚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什么怎么办?”
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是低声说:“我们要有孩子了,总不能还是到处去吧,总得安定下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