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夕悦握着电话,心里淌过一阵暖意:“对不起啊圣豪,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在外面,一时回不去。”
“嗯,没问题啊。你在哪里啊?”
苗夕悦顿了顿说道:“我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文圣豪停了一下,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苗夕悦笑着应了:“我就知道文总最好了,谢谢了啊啊!……”
电话那头只是回应了一个磨牙的声音。然而听了护士说的医院名字之后,苗夕悦再也笑不出来了,那边文圣豪显然也听到了,交代苗夕悦几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门口走进的医生让苗夕悦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了。
来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大褂,身材颀长,五官俊朗。他走进来,问护士:“她的伤口情况如何了?”
苗夕悦听着他略带磁性的声音,怪不得林清荷说,温海波这个人就像是一阵春风,连他跟你说话,你都会感觉整个心里都是柔软的。
温海波,暮城私人医院高薪聘请来的医生,也是林清荷的私人医生,整个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儒雅,然而苗夕悦知道,那只是他的表象,他这个人极为记仇且说话极为刻薄。
她面对温海波的时候,他仿佛永远都在冷眼相向,好在她也没想过让他对自己有好感。但是面对林清荷时,苗夕悦不得不承认,他做的的确像是一个守护天使。
林清荷喜欢他,这是从小到大林清荷和她分享的秘密中最开心的事情。然而温海波对林清荷,除了有医生对病人的职责,就只有兄长对妹妹的呵护。
“情况不算严重,都是些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小护士站起来,一脸崇拜的看着眼前高大斯文的男人。
温医生可是他们医院所有单身女性的梦中情人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做医生的惯性,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倒是挺幸运!”温海波冷眼看着床上的女人,眼神冷冽如刀。
她的脸因为贴着很多纱布,早已看不出原貌,身上也到处是伤。本该是值得可怜的人,但他就是无法生出半点怜悯之心。
回想起自己随120赶到现场时看到的画面,无框眼镜下严谨的眉目不悦皱起。两个人浑身是血,他都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当场死亡了!
苗夕悦正沉浸在记忆,闻言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再怎么无心,终究是个大夫!想到这里,苗夕悦忽然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抬起了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温海波的白大褂前襟,因为贴满纱布而看不清五官的脸,竟然表现出急迫来,“医生,谈琅渐呢,他怎么样了?”
温海波微微蹙眉,面上一片不耐神色,狠狠拽出自己的衣襟,“放开!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苗夕悦微滞,温海波怎么可能不知道谈琅渐是谁!他无非是不肯说罢了,然而她还得问:“我是说……,就是那个和我一起出车祸的男人,他怎么样了?他也在这家医院吗?”
看到苗夕悦焦急的模样,温海波从心底里觉得厌恶。抢别人老公的女人,哪有资格表现得这样情真意切。眼底闪过狠戾光芒,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我只知道,和你一起出车祸的有两个男人。一死,一伤!你猜,死的那个,会是谁?”
温海波说着,缓缓侧过身子,迎着窗外的阳光。他不愿,再多看那个女人一眼,仿佛这样会脏了他的眼睛。
这个世界,如果都是林清荷那样纯真善良的人,该有多好。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温海波撇嘴,所谓的感情,也就这样了。听到那人可能死掉的消息,连问都不再多问一句。
温海波冷了脸,慢慢回头看了一眼,本打算看看那个无情的女人此刻是怎样一张嘴脸。不料,看到那张脸时,却沉默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苗夕悦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原本苍白病态的小脸,在听到温海波说的话时,几乎立刻又苍白了几分,透着一股透明的颜色。墨黑的双眸撑大到极限,黑白分明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深深的绝望和无尽的黑暗。
那种绝望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温海波看了她那样的神态,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转瞬,这样的不忍又被愤怒代替。即便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那又怎样,一个有妇之夫,再怎么爱也是不应该。
道德底线都没有的人,能有几分真心。
温海波拿着病例,沉默离开。单就那僵硬的背影,都能看出他的愤怒。
病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苗夕悦睁着茫然的眼睛,循着声源看过去,又没有丝毫表情的回过头来。
双臂机械的抱着自己,苗夕悦觉得自己好冷,仿佛坠入了北极,全身被极地寒冰包围着,冷入骨髓。视界里一片刺目的白,再也看不清其他色彩。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温海波的那句话,一死一伤,谁死谁伤?
苗夕悦茫然四顾,没有一个可以给她建议的人,出了苗夕悦病房,温海波径直乘坐电梯到三楼。
三楼是重症病房,整层楼一共有四间,他推门进了其中一间。
这个房间的奢华程度不亚于总统套房,蓝色的宝石绒沙发摆放有致,洁白柔软的羊毛地毯铺满了屋内的每个角落,茶几上的茶壶里正在烧着一壶开水,上面的茶具泛着古朴的光泽。
如果不是内房里那在不停闪动着生命征兆的检测仪和放在一旁的各色药瓶,以及床上那个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的男人,任谁都不会猜出这是一间病房。
一个身材肥胖的人正飞快调动仪器,拿着一些检测设备在男人身上比划。
“这里是医院,无关人员请不要随便触碰仪器。”温海波将病例搁在一旁医用推车上,原本该是温和的脸此刻遍布冰霜。
作为医生,他有责任治好他。但作为林清荷的朋友,他巴不得他在车祸那刻死去。
这样,至少林清荷发现他将其他女人抱在怀里时,会没那么伤心。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女孩,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你他妈说什么?说老子是无关人员?”文圣豪直接炸毛,摔了仪器管就冲过来,“老子在手术台上混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温海波面无表情走过去挤开胖子,拿着手中的听诊器搁在病床上男人的胸口,“他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之后就很难说。你要是真要动,先去签个免责协议,等他死了之后,别赖在医院头上。”说完默默捡起仪器管插上,眼神不带半点感情的扫过上面一堆数据。
“你给老子滚开,什么东西就往他身上放,消过毒吗你!”文圣豪叉着肥胖的腰身将温海波踹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他真是看不顺眼,“老子既然花了钱,就要想干嘛就干嘛,不是哪根葱也来管我。他的病不需要你治,老子自己就能搞定。”
温海波黑了一张脸,阴沉沉的看着文圣豪。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跟班。
原本温和的眉目带着几丝凌冽,扫过文圣豪激动的脸,“我是医生,他是我的病人。如果你想接手,可以,去医院面试,然后说服院长将我开除。否则,就给我安静老实点!”说完开门,大步离开!
文圣豪在身后被气的咬牙切齿,偏偏对方跑得快,让他想骂又找不到对象,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在病房里团团乱转。
说实话,谈琅渐伤得很重!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有好几根玻璃太长,直接扎穿后背扎伤了内脏。
加上他本就体弱,剧烈碰撞之后,内脏被震伤有内出血现象。头上有一条长达十五厘米的口子,缝了二十几针,严重脑震荡让他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文圣豪舔舔干涩的唇瓣,看着谈琅渐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说了他的身体现在不能负荷过多消耗,还非要到处跑。现在又被撞成这样,醒不醒的过来,他还真不敢保证。
晨阳在温海波走后开门进来,看着文圣豪坐在谈琅渐旁边闷声不吭,沉重的气氛让他生出不祥预感,快步走过去:“现在怎么样?”
“你没看见心电仪上的电波吗?”文圣豪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蹭的从凳子上跳起来,“谈琅渐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死!”
晨阳木讷的站在原地,看着文圣豪激动的样子,没来由心里发酸。
以往谈琅渐病得再重,文圣豪虽然生气,但治起来也是笑眯眯的,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样子。现在他能看到文圣豪眼底闪过的惊慌和担忧,谈琅渐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晨阳一拳砸在一旁的茶几上,他为什么没有牢牢看住谈琅渐,为什么要让谈琅渐跑出去。
他不认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车祸,接到消息时,文圣豪赶到医院,而他去车祸地点检查过。
谈琅渐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他每天开车出门前都会好好检查一番,肯定不是之前的问题。而且根据车祸现场凌乱的痕迹来看,那辆肇事货车根本就是有意冲撞过来,要置谈琅渐于死地。
这是一场阴谋,而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他一定会把对方揪出来千刀万剐!
文圣豪瘫坐在凳子上,看章晨阳自责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
他同样自责,明明知道谈琅渐身体不堪负荷,就该牢牢把人盯住,省得他到处乱窜。
但是事到如今,所有的自责都是枉然,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他现在必须治好谈琅渐,哪怕倾尽心力,付出任何代价!
谈琅渐出车祸的消息,虽然被他们强制封锁了。但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瞒不了多久!
文圣豪看着外面灿烂的天气,心情却分外沉重!
刚到电梯处按下电梯,电梯门就已经打开,里面出现了林清荷和莫曼琪的脸。
“海波?”林清荷惊喜地叫到。
“温医生你好啊!……”莫曼琪笑道,“清荷身体不舒服,你帮看看吧!……”
“请两位到我的办公室去吧!……”温海波说道。
“既然是温医生,你们叙叙旧。清荷我先去处理些事情,回来的时候来接你啊!……”莫曼琪说道,拍了拍林清荷的肩。
“嗯。”林清荷点点头,目送莫曼琪离开。
温海波无言地将林清荷带进他的办公室。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沉默!”林清荷软声抱怨道。
“解开衣服。”温海波从柜子里拿出棉签与药剂。
“还像以前那样?”
“你的身体需要定期做检查。”温海波言简意赅。
温海波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着,黑白分明的眼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惊慌地调开。
温海波收拾心思,将棉签自她柔软的胸上抽离,走到监视器前,略为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身体,让林清荷忍不住轻叫起来。
“我自己来。”林清荷的脸红透了,忙按住温海波的手,自他手里夺过试纸胡乱地擦拭了两下,便抖着身体扣好外衣的扣子。
“他对你好吗?”温海波问道,看她脸红得像小红虾一般。
“很好啊!……”
“那就好啊!……”温海波苦笑了一声,画面里出现碎裂变形的车内,一对紧拥不放的男女。
文圣豪挂掉电话就急匆匆的赶到了棕榈小区,待看到在家乖乖喝着牛奶的苗夕悦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推开病房门,文圣豪就看见苗夕悦以一个胎儿的姿势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只占据了床的二分之一。
文圣豪的心突然就疼了起来。将煲好的汤轻轻的放在床头,他极为小心的移动了下椅子,放置在她床对面,坐了下来。
文圣豪撇了她一眼,也不理她笑容里的讨好,起身将放置在床头桌上的保温瓶打开,盛了一碗汤出来,这才说:“我把斯特送到学校了,你放心,饿了一上午了,先喝碗汤吧!……”
听完苗夕悦的叙述,文圣豪眉头紧锁了好一会。苗夕悦见他如此神情,只能闭口不言。
气氛僵了一会,文圣豪开口:“苗夕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很漂亮,不管怎样的模样都很漂亮。”
苗夕悦掩饰的笑了几声,又跟文圣豪耍了几句贫嘴,就露了疲态。
文圣豪见状起身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吧,公司里的事儿不用操心,我会搞定的啊!……”顿了顿,他又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再做了给你送来。”
苗夕悦应了:“嗯,你路上小心点,晚上帮斯特做点吃的吧,别管我了,医院的饭菜还是可以的啊!……”
文圣豪答了一声好,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苗夕悦,定定地说:“你放心,昨晚的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苗夕悦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文圣豪走了,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苗夕悦转眼看向窗前,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盆栽,绿意盎然的蓬勃。
窗外暖暖的日光洒落,映的一室的温暖。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间或大人的言语。即使是在医院里,也并不是只有痛苦有迹可循。就像她的人生,虽然躲不开那些让她几欲发狂的人和事,却也有人总会在她人生最低谷时将她拯救。苗夕悦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一周之后,苗夕悦才被允许可以下床行走。这天刚巧也是她重新拆线换纱布的日子,当散发着森森冷意的温海波走进来,面无表情的为她拆线之时,苗夕悦莫名觉得空气都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