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
提报之前,我设想过很多客户对于这个案子可能会提出的意见和问题,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提报当天不仅子渊来了,而且他们家那朵牡丹——林氏集团总经理林彤也来了,还有一堆这个经理那个经理陆陆续续填满了整间会议室。林彤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套裙,头发依旧全部拢至脑后,露出宽广的额头,颈间一串简约的珍珠项链,雍容高雅的同时,更多了女强人凌厉干练的气质。只是脸板得过于一丝不苟,像永远高高在上的冰雪女神。子渊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态度淡然,我的内心不禁又是一阵抽痛,多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可为什么看到他还是会心痛呢?
我们这个案子被排在最后一个提报,由于事先准备充分,写得又的确热闹,因此尽管开始我还有些紧张,但是效果显然不错,引起场中不小的骚动。当看见子渊笑吟吟望着我时,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满满的喜悦撑炸了!
林彤作为总经理最先对这次提报做总结性发言,她先是用徐缓的语调肯定了一番我们公司近阶段的工作,同时一一评价该次所有提案内容,前面的案子基本都没什么大问题,只偶尔有些小细节需要商榷斟酌。当轮到我负责的案子时,她语气却陡然一转,一股逼人的凛冽寒意顿时扑面而来:“我说吕总,你们公司是不是没人了?居然找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给我们做品牌推广计划?”接着,她将会前发下的那本文字稿儿童品牌策划书像扔垃圾一样向桌子中甩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拿过来凑数!你们要是不想合作,就说一声,排队等着的策划公司多着呢!”
我傻住了,她的话跟小李飞刀似的,刀刀狠、准、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遍体鳞伤,当场挂掉。
那一刻,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茫然,甚至有个瞬间怀疑她说的或许不是我,呆呆地看着她优雅地站起身,高高扬起下巴,露出被那串珍珠项链衬得如同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颈,用彬彬有礼的口吻缓缓吐出杀伤力无可比拟的话语:“如果你们还想以后和我们集团继续合作,那么,下次请不要随便找个花瓶来滥竽充数,我们之所以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的专业能力而不是其他。就这样吧,吕总,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们直接和王总沟通。”说罢,转身款款离去。从始至终,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仿佛看了我就会污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那本我们小组用了整整两周花费无数心血撰写的策划书狼狈地摊在桌子中间,前一刻,它还是我们捧在手上心上的骄傲,转眼就成了被人唾弃的废纸。我的眼睛无法从策划书上移开,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双双疲惫却充满期待和热情的眸子,我羞愧无比,不知道怎样再面对他们。
屈辱和绝望的情绪在身体中如狂躁的猛兽四处冲撞找不到出路,呼吸和控制力在无措的惶恐中消失,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我仿佛看见自己的胸腔正爆裂出鲜红的血液,随之而来是剧烈的难以抵御的痛。我似乎被逼进一个黑暗密闭的空间,没有光,辨不清任何方向。
很久之后,有人窸窸窣窣地悄悄离场,恍惚中,仿佛听见子渊说:“我倒是觉得这个案子写得不错,很有新意。”
如果说,林彤的话给予我的是灭顶的绝望和痛苦,那么,子渊这句显然太迟的安慰便有着令我一切情绪彻底崩溃的功效。
我伸手抓过桌子上的策划案,对大家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便仓皇逃出那个令我即将窒息而死的房间。
记得五岁那年,我正在和一群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天我扮演老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捉住一个小孩,开心得咧着缺牙的嘴快要找不到东南西北。
却在这时,幼儿园老师慌慌张张跑过来,一把抓住我说:“墨黎,快跟我来,你家出事儿了!”然后,拖着我就走,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已经等不及看我最后一眼走了。
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空气中弥漫着来苏水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我心底突然升起异样的恐惧,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恐惧,被深不可测的孤独包裹起来的恐惧。
我扑过去试图摇醒他们,可是他们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无论我怎样撕破了喉咙哭喊、尖叫,他们再也没有睁开眼,回应我、拥抱我、安慰我。
今天,曾被我埋藏在心底对未来的恐惧再次向我迫来,捧着一颗仓皇不安千疮百孔的心我本能地不停奔跑,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我能做的只有奔跑,跑到心脏崩裂,跑到失去所有的力气,跑到我终于能够不再恐惧……
大街上依旧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没有人关心别人的眼泪别人的故事,蓝色的天空上白色的云朵悠悠飘移,看上去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