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
在所有人眼里,我算得上是个幸运的女孩。学历良好、容颜靓丽、家境富有。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不太离谱,基本都能轻易拥有。
然,这些其实只是肤浅的表面,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性格叛逆行为乖张的不良少女,初中就学会抽烟酗酒打架谈恋爱,除了吸毒,能尝试的一个不拉。换男朋友像换衣服,最短三天,最长不超过一年。以至于刘胖子都看不下去了,但他清醒地明白自己拿我没招,索性在我高中毕业时找到他的战友好说歹说硬是把我塞进军校接受改造。
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果真不假。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当然,即使知道也没人在乎。同学比我更有背景的多了去,估计也是在家无法无天的主儿,故而,那些曾经带过千军万马偏却拿个小人儿无法的家长们便和刘胖子一样,觅个以铁血著称的牢笼把人往里一扔,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头一年,每逢周末写信的时候,宿舍里远远就能听闻哭声一片,那个凄惨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去世了。我们那个学校管束极严,简直就是军事化管理的集中营。每人每个学期顶多轮到出校门一次,而且不能超过五个小时。如果超时不归,那你以后就甭想再出去了。平日里除了上课就是操练,再空了就每人发个工具去拾掇校园,总之,他们能找出无数的事儿让你不得闲。唉!后来只要一提起那些年,我的控诉能像滔滔长江滚滚黄河拉扯起来没个完。
毕业后,趁着裁军大潮,我瞒着刘胖子偷偷摸摸递交了退伍报告,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然板上钉钉,我如愿以偿卸下头顶箍了数年的紧箍咒。也许是因为被箍过紧后的强烈反弹,也许是潜意识非暴力对抗刘胖子这几年极端不负责任的无耻行为,我紧跟着来了个从严肃庄重的革命军人到夜总会公主的华丽丽大变身。
然而,我不曾料到的是,那几年被我一直打心眼儿里抵制、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其呆板教条扭曲人性矫枉过正的军校生活原来已不知不觉在我的灵魂上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突然发现,尽管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叛逆不羁,可是,仿佛内心有一个始终沉睡的声音被唤醒了。
很多曾经津津有味的荒唐事如今不是索然无味再做不下去,便是生出强烈、无法控制的厌恶之心,甚至今天,对于别人不敬的言辞我居然勃然大怒了?!以前的我可不是这样,要知道,对于一个行为乖张离经叛道的人来说,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无视他人对自己的评述,这是作为一个坚持个性独立的人所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若在从前,对于吕虎的言行我就算不喜也顶多冷冷表示不屑地看他一眼走人,绝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激烈行为。
我这是怎么了?吕虎说什么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做公主是我自己的选择,比这更毒的话我都听过。可是,为什么这次我会觉得难以忍受了呢?为什么当我看到子渊嘲弄轻视的眼神心会痛的像被人狠狠从胸腔里扯出来再摔在地上一样呢?
晚上,我失眠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陷入对自己对人生的思考。眼前总是出现那个集优雅冷漠于一体的男人,他隐在阴影中的侧脸,看上去孤独凉薄,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修长,蜷起时会有根根细瘦的掌骨凸显,不知道抚摸它们的感觉是温暖还是冰冷?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描摹他的模样,想象他温热的鼻息正缠绕在我的指间。我们能彼此安慰吗?他会喜欢我吗?他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优雅贤淑的女孩吧?
空气中的描画比在水中更不落痕迹,落笔的同时即已消散。我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因为喜欢,首次对自己过往的荒唐生出自卑和羞耻之心;因为喜欢,首次对一直以来混吃混喝等死的人生目标产生质疑;因为喜欢,首次忐忑不安不知是否会有朝一日迷失了自己……?
微风拂过,窗外的樱花树在月光下簌簌摇落一地粉白花瓣,这样的美,却这样的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