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大的内力和冲击震得整张桌子都晃了晃,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随时都要坠落下来,纪容恪甚至没有对大家说一声散会,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半杯没喝完的冷却的茶水。
冯锦这辈子就没睡过这么久,她好像把后半辈子所有的觉都睡够了。她在昏睡中怎么都醒不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不断将她向后拖,让她拨不开那层迷雾,走不出去便只能陷在其中。
她梦到了一个女菩萨,那菩萨和西游记里的南海观音一模一样,浑身雪白的袈裟,宽大的耳垂和明亮的眼睛,眉心点缀了象征佛教的朱砂。她站在高高的云端上捧着宝瓶,声音十分温柔询问冯锦,你还想不想回去。
冯锦跌坐在草坪上,她呆呆的看着那万丈佛光,金灿灿的迷了她眼睛。
她这辈子做过很多事,也信过很多东西,但大多半途而废,坚持不了几天就失去兴趣,除了她深爱纪容恪是最大的执念外。她唯一坚持最久的事就是信佛了,她当时险些哭出来,匍匐在地上叩首跪拜,她说,“信女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菩萨问她为什么,她仰面盯着坐莲后面的金光,“信女觉得苦。这人世间太苦了,都说苦海无涯,苍生普渡,可为什么没有人来渡我,是上苍把我忘了吗。”
这个中滋味当真只有尝到了的人才知道有多苦。
整整八年,八年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曾耗光了自己全部勇气去闯一场她想要的爱情,现在她不再年轻,她懦弱了,胆怯了。她想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天涯海角,躲得彻彻底底。
菩萨指尖捻着一串佛珠,声音十分平静说,“苦海有涯,你回头看就是涯。”
冯锦怔了怔,她下意识回头望,那一片苍茫的海面上波涛汹涌,礁石被海浪湮没,硕大的日头仿佛要将整个宇宙吞噬。她低低呢喃了一声没有涯,她再转头看时,面前空空荡荡,除了那漫无边际的白雾,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又是一场梦,荒诞如她的人生。
她像是从海水里刚被捞起来,浑身都湿透,分不清那是汗还是什么,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没有熟悉的铁窗,没有紧锁的大门,没有脸色憔悴沉默的女犯。更没有毫无阳光的四壁。有她最爱的吊灯,浅蓝色的海洋窗纱,还有柔软宽大的床,和一一的相片。她愕然间瞪大了眼睛,适应了好久好久,她脑海里两拨绚丽的颜色剧烈撞击着,将漫长的岁月聚拢到一起,仿若一场黑白老电影,无数名字与脸孔交替变换出现在片尾。快得她尚且来不及看清,便已经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