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病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来点了爸爸的主治医师李光华的办公室想了解一下病情。
他好像是刚刚做了一个手术,才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回家,听得我的来意,便拿出了爸的病历跟我分析。
“你爸的尿毒症现在已经在有效控制中,治疗效果不错,现在有三个方案可以供你们选择,一是长期血透治疗,二是腹膜透析,三是换肾,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我们目前采用的是血透治疗,但这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很漫长。”
“换肾?那现在医院有合适的肾源吗?”
“当然没有,默琛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有肾源我会第一时间给老人家用上的。”
“那我呢?我可以试试的,我是他的女儿。”
我知道肾源在亲人中配比的可能性最大,可方家一直人丁不兴旺,爷爷奶奶早就没了,只有一个堂叔还在,也就是之前阿飞说与秦斐然可能有关系的方建义。
但他即便配对成功的话,也绝不会来给父亲捐肾的。当年我出事的时候,他正是那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图纸和数据就是从他手里丢失的。
这些年我和他再没联系,也不知道他的现状。
所以在爸的亲人中,也就我和妈,我希望我的能配比上。
“这个可以给你做一下配型,看能不能用得上,不过可能希望不大。”李医生蹙了蹙眉,又道,“你爸的血型是稀有血型,我听薛先生说你是普通o型?跟你妈妈一样。”
“……是啊,怎么了?”
“这样的血型找肾源不好找,要不然我怎么着也会想办法给他弄一个的。默琛之前也做过配型,没用。”
“那怎么办医生?我还是先试试好吗?”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无助的瞧着医生。
“当然可以试试,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要试试。你现在就去吧,我让助手给你开绿灯。”
“李医生,太谢谢你了。”
“这是那的话,走吧,我带你过去,快的话应该明后天就有结果了,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目前采取的血透效果不错,只是花费比较高一些。”
“恩!”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李医生的话令我心情非常抑郁。他说父亲的肾源可能找不到,我这个基本上可以宣布没用。
我坐上车时,阿飞见得我垂头丧气好像知道了原因,“是不是因为肾源的问题难过?其实我和李嫂也去做了配型,但是都不行,老先生的血型太稀有了。”
“……”
我闻之愕然,他们怎么都去了?就算他们有,我也不能让他们捐啊,女人少了一个肾可能没什么问题,但男人……
忽然间,我心里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垂着头沉默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对他们好,在我能做到的情况下。
既然他们视我为家人,那么我也一定可以!
我回到家的时候,薛默琛没有在家,李嫂的脸色有些不自在。我聪明的没有去问,怕是些我不愿意听到的东西。
我换了件吊带短裙想睡觉,但却毫无睡意。我担心爸妈,还揪心自己的现状,所以很是惆怅。
我无聊的坐在阳台怔怔望着楼下的小径,从深夜到凌晨,一直都没有他的影子出现。
或者他……呵呵!
他怎么会跟秦菲悔婚呢,他们是那么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实在毫无睡意,便来到了设计室里。
看着画架上那空白的已经打磨好的画布,我想起被我毁掉的那张画,上面那妩媚娇艳的自己,应该不是近些年有的表情。
我拿起铅笔准备起稿,可根本无法想象出那神态,没法勾勒轮廓。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不堪的经历,一次次的让我心力交瘁。
我拿起笔好久,又颓然的放下了。
我不知道,原来这些年我的天分和才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透支了。所谓三天不练手生,我快三年没有拿起画笔了,又怎么画得出我想要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
我原本自以为傲的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而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直还自诩自己是c大的头牌设计师,我他妈的哪来的自信啊?
“啪!”
铅笔不自觉的从我指缝滑落,坠落在地上断成了两节。我垂眸凉凉的盯着它们,慢慢的眼睛就朦胧了。
“为何还不睡?”
耳边低喃的声音响起,我霍然回头,对上了薛默琛那布满血丝的眸子。我愣了一下,慌乱的擦了擦眼泪。
“好巧,你怎么又来……”
我那习惯性的招呼语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抱着我含住了我的唇瓣,一股淡淡的白兰地的味道瞬间在我唇齿间化开。我心下一酸,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我这么些年第一次如此动情的配合他,我几乎要醉了,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他,那么柔情万种。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那颗爱他的心一直没变,只是因为他的伤害而布满荆棘而已。
唇齿交缠的滋味是噬魂的,迷惘的,能够让人顷刻间忘却所有,什么都不顾。
我情难自禁,指尖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进了他的衣摆,抱住了他结实的背脊。他的气息很粗重,沉甸甸的,仿佛背负了好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他的掌心在我的短裙里游走,滑过每一处他喜爱的地方。
我们很久才松开彼此,对视的眼神同时充满了悲凉。仿佛,这样的拥抱对我们来说是奢侈的,不可求的。
他抬指把我额前一缕乱发拨到耳后,又吻了吻我的眉心。
“默琛,你是不是有事?”我知道他是个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一个人扛的人,他能如此失态的时候不多。
“怎么会呢!”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回头瞥了眼空白的画布,眉峰微微拧了起来,“你也没办法画下来吗?”
“我……”
“呵呵,你画不出来也不足为奇,连我自己也画不了。”他苦涩的笑笑,回头若有所思的瞧着我的眼睛,“晨,莫非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我连脑中唯一的惦念都留不住,三年了,我都没有画好。”
“……”
我无言以对,一股悔意油然而生。三年,他用了三年时间画的东西却被我一瞬间就毁掉了。
我们回不到过去吗?
我们肯定回不去了,爱或许还在,却都人事已非了。
这一夜,薛默琛并没有回卧室睡觉,他一直在书房里忙碌,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也没有睡好,很早就醒了。于是趿拉着拖鞋来到了书房,一打开门就有一股浓烟滚滚袭来,呛得我眼泪汪汪的。
我连忙走进去打开了窗户,才看到他坐在书桌后默默的盯着我,面色淡漠,他指尖还夹着一根正在冒烟的雪茄。
我蹙了蹙眉,走上前拿过他的雪茄捻息在烟灰缸里,却看到里面尽是雪茄烟蒂。
“默琛,你不要命了吗?”
“你不是喜欢睡懒觉吗?怎么这么早起?”他大概是怕我吸多了这味道,站起身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牵着我离开了书房。
“我没事,只是工作上有些事情有点烦,睡不着而已。”
“你腿不方便的话,公司就不要每天都去嘛。你现在要不要去冲洗一下?我……可以帮你。”
他满身的烟味很是刺鼻,我很不习惯,我喜欢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当然,深感荣幸!”他邪恶的睨我一眼,唇角终于泛起一抹的笑意。
我没再阴阳怪气的顶嘴,更没有像刺猬似得提防他,因为从阿飞嘴里我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我不能那么不识好歹。
我把浴缸放上水,给他找出了换洗的衣服。他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我走到哪视线就跟在哪,深怕下一秒就看不到我似得。
水放好后,我扶着他走进了浴室,给他脱掉了外套。而就在给他脱衬衣的时候,我瞧见了他胸上一大片淤青,乌黑乌黑的非常扎眼。
我一下子愣了,一颗颗解开了扣子,在看到他腹间和背上也有同样的淤青时,我忽然就害怕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眼圈不自觉的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弄的?”
我记得昨天他给我洗澡的时候都没有,那定然是昨夜里弄的,是谁?谁这么恶毒要对付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
“不小心撞的,怎么,你心疼了?”
他不以为意的勾去我脸庞的泪,却不小心被我看到了眼底隐忍的狼狈。我捧起他的脸,凉凉的瞧着他血丝密布的眸子。
“默琛,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我的存在又引起了什么祸害?”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真的是摔的。快给我洗澡吧,等会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
我见他并不想告诉我什么,也就不再追问了。扶着他躺进浴缸,递了挤好牙膏的牙刷给他,才开始给他洗澡。
我数了数他身上的淤青,大大小小不下十处,最大淤青的就是胸上的地方,足足有巴掌大。
我小心翼翼的搓着他的肌肤,心里难过极了。我就是那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把他最爱的那幅画画好,却连最擅长的设计可能都不行了。
我好担心自己真的会成为一无是处的人,我必须要找回我失去的天分和才华。
不求别的,希望有一天薛默琛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可以有求必应。虽然我晓得他大概只需要我的肉体,而不是别的。
“晨,最近你去哪都让阿飞陪着你,不要单独出去。”许久,薛默琛冷不丁的一句话令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难道他的伤……
“……是不是有人要杀我?”
“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女人,死神都要忌惮三分的。”
“……”
我给薛默琛做了腿部按摩,直到他沉沉睡去。熟睡他俊朗而硬净,脸庞仿佛消瘦了一些,轮廓就更加突出了。
我怔怔的看了他好久,心里埋葬的柔情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无法克制。我起身在他眉间轻轻吻了吻,才换上一套休闲装悄然离开了。
下楼时,阿飞正在花圃里栽种什么,我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些花苗。
“这是?”
“先生让我找来的花苗,按照你之前种的找的,每一样两颗。小姐你看这样种对不对,我没学过种花,都是书上说的。”
“随便怎么种吧,没关系的。”
我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暖流掠过,这傲娇的男人做事难道就不能跟我明说吗?非得自己做。
我顿了顿,想起了他一身的淤青,又盯着阿飞问,“你知道他昨夜里去哪里了吗?”
“不晓得,先生没跟我说。不过我猜可能是去太老爷那边了,你知道自从老爷夫人去世后,先生极少回那边的。昨天他要跟秦小姐悔婚的事情,是一定要让太老爷知道的。”
“噢,爷爷啊。”
我这才恍悟,想必他那一身的伤是出自爷爷的手吧,否则他那么生猛的人,一般人想揍他也得掂量掂量的。
可是,爷爷不是最疼他的吗?为何会下得了那个毒手呢?到底是因为悔婚?还是因为不争气的我?
我猜不到原因,心里甚是抑郁。
阿飞三五两下把花种好,见我傻愣愣的,不由得笑了笑。
“小姐,你不是要画画吗?要不要我帮你把画架挪到花园里来?这里风光好。”
“画画……我都已经手生了。”我无奈的耸耸肩,很挫败,“阿飞,你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送我去一趟新华书店吧,我想买几本书。”
我必须在短时间里把丢失的东西拾起来,因为我不但答应了薛默琛要画画,还答应了陆斩要去上班,我不想耽误。
阿飞点点头把种花的工具搬回杂屋,去到车库把车开了出来。我又上楼拿了个包和他上次给的信用卡,才又匆匆下楼。
新华书店就在a市最繁华的世纪商贸城楼下,是全市最大的一个图书馆。以前我和薛默琛就喜欢来这里看书休闲,顺便卿卿我我。
世纪商贸城算是a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多闲来无事的人都喜欢在这里逛逛看看,顺便吃点小吃。
马路上不堵车,阿飞载着我一路都是绿灯,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商贸城楼下。我瞧见广场上人多,就没让阿飞跟着。
“我就去图书馆找几本书,你先回吧,等会我要回来时给你打电话。”
“可是先生不放心你呢。”
“我就在书店里哪都不去,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好了。”我忘记了薛默琛早间的叮嘱,拎着包就下车了。
“那也行,我正好去看看我妈,她就在附近超市里当促销员。小姐,那你等会打电话给我。”
“好!”
进书店前,我来到隔壁的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和一份炸甘薯,才又调头朝书店而去。
我刚走到书店门口打算进去,就瞧见一个杀气腾腾的身影朝着我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方晨,我们聊聊吧,关于你和默琛的事情,我个人认为你要理性对待,毕竟像我们秦家这样的,你是惹不起的。”
盛气凌人的声音透着豪门的优越感,我不耐的拧起眉,没好气的瞄了眼凭空冒出来的杜月晓,藏不住眼中的厌恶。
“杜女士,我们有那么必要谈什么吗?我跟你也不熟,再说你也看我不顺眼,这不给你自己添堵吗?”
“看来你还是有了薛默琛护着就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方晨,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下地狱,还能让薛默琛跟着一起下地狱,你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