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我拿着毛衣去火车站附近的三店巷找他。火车站广场人潮涌动,在明亮如昼的灯下,无数刚下火车的乡下男孩女孩被串成了一排排人龙。我知道他们将被转往三角洲那些乡镇工厂。我穿过行色匆匆的人们,绕开那些不知为了什么事想与我搭讪的人,找到了三店巷。巷口站着一个女孩,她向我点头笑着。就在我朝她看这一眼时,她对我说,要过性生活吗?我遏制想笑的冲动,我在1989年岁末的巷子里疾走,我想我终于遇上了传说中的鸡。
后来我坐在老蒋凌乱不堪的房间里说起这事时,还在乐不可支。他眯起眼睛,说,要看这样的笑话这巷子里每天都有。他指着窗外这条夜色中潮气汹涌的巷子,说,什么样的角色都住在这里,这也是生活,你啊,没看过吧。他显然看到了我皱眉,他好像故意恶心我,告诉我虽然乱七八糟,但他觉得还不坏,如果换在从前,像他这样的,还真的没路可走,但现在不一样了,饿不死他了,他想赖在哪儿都行。他再次指了指窗外告诉我,人家也在过日子呀,也在忍也在梦想啊,你刚才遇到的那个女孩,估计是那个“大饼”吧,我听他们这么叫她的,补鞋妹,温州来的,晚上就干这个。他笑起来,那鸡你不看脸的话,还算性感,这巷子里的不少人都和她睡过。他说,谁同情谁啊,没准她比你还有钱,过几十年她就成了你的老板。他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请我去外面大排档吃饭。他视线飘到了我的头顶上方,“切”地笑了一声说,工人说他们要上班农民说他们要种田,就好像我们是想多了的多余的人,也可能真是想多了,管好自己吧,天塌下来,照理有比我们高的人顶着呢,走吃饭。
这一晚,我原本以为他会问我友琳的情况,他没提。我离开那儿的时候,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会问起友琳。
他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他对我摇了摇脑袋,说,我跑来跑去,停不下来,来不及想很多以前的事,也来不及难过。
然后,他用洞悉我心思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眼神让我不舒服。果然他说,怎么,你对她还有心思?放不下?是哥不好。好,哥帮你。
他说,有空的时候,你带她来,看看这儿,她就什么伤心都没有了,跑都来不及了,真的,我是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