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郁东谢绝了乡长的陪同,坐着拖拉亢亢亢就进了满是泥泞路的小村里。
其实所谓的家访也就是一些形式,比如让小吉玛带着去看看学校,和既是班主任又是所有科目的任课老师还是校长的老师聊聊,关于小吉玛的学习、关于学校、关于民族地区的教育。小吉玛的老师似乎特别紧张,安郁东问一句答一句,交流起来十分困难。
很快就到了晚上,小吉玛的母亲做了三个菜,一是鸡蛋、一是牛肉、一是白菜,主食是米饭。吃饭的时候,安郁东发现只有自己是在吃米饭,她和母亲吃的是糠巴。父亲果然没来,父亲在自己母亲家里吃饭。
吃完饭后,小吉玛的父亲就来了。端了两张木凳,一张给安郁东,一张给孩子她妈,坐在家门口乘凉。门口就是一个大湖,湖水在月光下绿油油的,美得没话说。安郁东习惯性拿出手机要给黎甘蓝发短信,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信号。
安郁东看着小吉玛的父亲正看着自己,笑啊笑的但却不说话。安郁东也只好回了一个笑。小吉玛母亲端来一碗酥油茶,就在安郁东抬头起身要接茶的时候,安郁东发现小吉玛的母亲的胸部非常的平,几乎看不到任何女性凸起来的特征。一阵风吹过,那暗蓝色的衣服一飘一荡的,更是明显。
当晚,小吉玛的父亲就聊到了这个问题。这个老实巴焦的农民和安郁东睡在一个房间里,先是说了一大通“感谢你们好心人”的话,然后谈起了家乡的落后与贫穷。
小吉玛的父亲说,其实他们两家经济条件都还可以,可是10年前,小孩的母亲就得了一种病,花了两家人的很多钱,最后落得小吉玛读书叫学费都成了问题。
两个男人就这样在黑暗的房间里交谈,小吉玛的父亲给了安郁东一支烟。黑暗中,两点红光忽明忽暗。
安郁东发现小吉玛的父亲在讲到他的女人的病的时候,声音总是嗡嗡的听不清。安郁东想象对方的两种表情,一是羞涩难于启口,二是皱着眉头在找到一个准确的表达方式。
小吉玛的父亲说,她妈妈的病在**上。
安郁东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背靠在木头做成的墙上。木头散发出一种原始的很干燥的香味。当听到“**”这个词语时候,安郁东才坚硬的发现木头硌着自己的背,硌疼了。
小吉玛的父亲说,那年,女人一到晚上就说那两个地方疼,碰都碰不得,一开始还以为撞了鬼了,连着几个月都请人偷偷地在家里做法式,以驱除妖魔。女人硬是疼了一年都还是在疼,后来县里有卫生队下乡,一家一户来看病。女人才躲到房间里给一个女医生摸了一次,出来后,女医生就让女人跟着医院的车去了县医院,然后又去了丽江市的医院。
说到这里,一直在想一个词语的小吉玛的父亲才说出了“乳腺癌”这三个字。
小吉玛的父亲接着有点上了一根自己的烟。那是一种需要自己卷的烟,把烟丝包在一张小纸上,然后用口水卷起来,点燃。黑暗中,安郁东只听到小吉玛的父亲在轻轻吐口水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个粗大的红火点在黑暗总亮起来。
安郁东问得很小声,那后来呢。
小吉玛的父亲说,割掉了,两个**都割掉了。
无比漫长的平静和沉默。小吉玛的父亲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对方没有一点声音,安郁东怀疑对方睡着了。一个很小的木窗正对着一个小树林,月光暗淡了下去,树林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着,不见树,只见影,不见风,只有声。
睡了吗?安郁东小声问。
你们城里人有这种病吗?这种病是怎么来的啊?你说怎么偏偏病在那个地方呢?为什么还要全部割掉呢?
小吉玛的父亲说话变得大声起来。安郁东觉得自己没法承受这么大声的声音。安郁东啪的一声打燃打火机,四处找自己的烟。
烟掉在地上了。安郁东下床去捡,却一不小心掉下床来,屁股先落地,手被木板的角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安郁东点燃烟,坐在床上。安郁东说,城里更多这种病,发病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割掉了对病人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