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因为没有房子,我们只好住在楚平单位里的一幢筒子楼里。筒子楼是七十年代修建的,走廊狭窄昏暗,两边摆满了各家的煤气罐、锅碗瓢盆以及杂物等。白天也得开灯,不然就会踢到谁的物什,惊动整个楼里的人。
四月的一天,婆婆高兴地告诉我,老房子动迁,按照有关政策,政府将给我们家补偿两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么快就拥有新房子,我兴奋得几宿睡不着觉。
接下来,我拉着楚平逛家具城,兴味盎然地计划着添置哪些家具。一天早晨,我突然想起自己一位老同学的丈夫是装修业界的专家,于是,又马上与老同学联系。他们答应我拿到房子的钥匙后,亲自过来替我装修房子。
可是不久,我发现楚平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们还是不要新房子吧……”我顿时愣住了!
原来,他父母为房子犯愁了多日:楚平哥哥一家三口本来也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如今总该给他们一套吧;我和楚平住的筒子楼条件简陋,光线暗淡,也该有一套。想来想去,二老最后决定再买一间旧房子自己住,两套新的两室一厅,两个儿子一人一套。楚平知道后,觉得这样不好,父母辛辛苦苦地带大了他们两兄弟,60多岁了,岂能再让他们住旧房子。他想主动向父母表态:我们收入比较高,以后自己贷款买房,但他感觉很委屈我,好几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听了,心里十分复杂,一时无法适应这种戏剧性的变化。
当晚,我失眠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年迈的公公婆婆黯然地搬进旧房子,一会儿是我兴高采烈地坐在新房里,看着漂亮别致的家具摆设,可是,楚平则心不在焉地坐在旁边,表情凝重,很不开心。
天亮时,我下了决心。刚起床,我就对楚平说:“我支持你让房!爸爸妈妈住了一辈子旧房,现在应该享福了!哥哥嫂嫂单位经济效益差,女儿又身体不好,经常患病,他们根本没能力买房子。”
楚平非常感动,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父母、哥嫂听了我们的决定后,又惊又喜,婆婆和嫂嫂感动得泪水盈盈。婆婆喃喃地对我说:“颜玉,楚平找了你,是全家人的福啊。”
然而,得知我决定不要新房子,娘家亲人埋怨,朋友摇头,知情人叹息,总之一句话:“你想好了没有?你可要想好了,不可犯傻哦!”就连从小十分疼爱我的大姐也骂我:“你咋这么傻呢!那套房子少说值三四十万,你也太大方了。”我说:“一家人用不着计较!”便一笑了之。
半年后,我和楚平在市三环路看中了一套108平方米的三室一厅。父母、哥嫂听到消息,连夜拿来他们存了好久的钱,赞助我们。我执意不要他们的钱,劝公公婆婆存起来防老用,劝哥嫂存起来供女儿读书。他们一听,却生气了,一个劲地说:“我们知道这点钱不过杯水车薪,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呀!”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满含热泪地收下了钱……
乔迁新居不久,我有了身孕。上班时从不肯请假,退了休还在外面工作的婆婆马上宣布,她搬过来做我的生活保姆。那阵子,婆婆每天买回乌鸡,红枣、猪肚等煲汤给我喝,说我身子骨单薄,需要多补充点儿营养。女儿出生后,晚上,婆婆把女儿带走。我没奶,她一个人常常半夜三更爬起来冲牛奶。每次,女儿一哭,婆婆便想方设法地哄她、逗她,极力不让她影响我们的睡眠。结果,一个月下来,我胖了,婆婆却瘦了。
目睹我身边浓浓的亲情,从前埋怨我傻瓜的大姐幡然醒悟,她由衷地说:“颜玉,我们才是傻呀!你放弃了一套房子,却得到了更多啊!”事实确实如此,虽然赢取什么不是我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