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咬我的脖子。
像一头学习捕猎的小兽,演练着锁喉的功夫,但还没有练出有力的咬肌,还没有磨出锋利的牙齿,牙齿咬在我的脖子上,无力、迟缓、犹豫、反复,咬一下,松开,再咬,再松开,我知道顺着我的颈窝暖暖地流淌下来的,不是我的血,是她自己的眼泪。
齿印没有留在我的皮肤上,也没有留在月亮上,是留在了我的骨头上,颈椎第四节,这就是后来那个考古学家的证据,他费了老鼻子的劲把一堆骨头化石渣子正确地拼在一起,拼出我的颈椎骨,然后把另一堆骨头渣渣拼在一起,拼出兜兜的牙齿,然后,他颤抖着将那排牙齿轻轻地扣在那节颈椎骨上,然后就老泪纵横。
那排牙齿轻轻地扣在颈椎骨上,和上面的齿印完美地吻合。
那就是她留下的远古痕迹。
那就是刻骨铭心的爱。
踢踢兜和点炕木,我找到了踢踢兜和点炕木!他们不是无端的远古传说,他们真的存在过!老考古学家泪流满面。
在他一命归西之前,老考古学家在报告上写下了最后几行字:
我毕生的研究表明,以踢踢兜和点炕木为代表的早期人类,他们的智力进化水平,已经能够理解人类的相遇和相爱。
这行齿印所蕴含的,正是早期人类所能理解的欲望与责任、渴求与放弃,时隔几十万年,我们还能从这行齿印中感受到人类蒙昧时期强烈的情感世界,尤其是第一齿印和第二齿印之间的磨痕,显示出他们过于短暂的生命,想摆脱命运控制的强烈的自制和挣扎,我到现在还能从这两行齿印中听到踢踢兜无助的抽噎声和点炕木面对命运的沉默。
考古学家写完这段报告就一命归西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享年2487岁。
在他们那个过度智慧和长寿的年代,永恒是以80年为一个周期,所以每个人一辈子都可以活几十辈子,动不动就可以选择下辈子再见,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相遇和永别的痛苦。
下了车。
泪人儿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哭泣。
在机场外面,有一排小花园,兜兜坐在花坛的台阶上,低着头哭泣。
我在想人们为什么会把这些花种在这个地方,整整齐齐的,还用砖头围起来,然后插一个牌子:请勿采摘。他们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好看么?如果这里是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就不好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