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非常慎重:“叫我belin,朋友都这么喊,可以叫我玻璃。” 他说:“你在干什么?” 我回答:“喝菊花茶。每天上网的时候,就开始泡茶,喜欢看菊花在水里绝望地旋转,夺人心魄的美丽。” 他发过来一个笑脸,说:“我猜,菊花茶是苦的,你从不加冰糖对吗?” 我惊讶,问:“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我?” 他连忙解释:“不,是你的文章,有菊花的芬芳和菊花的苦未,所以我猜,写这样文章的女孩若不是生活坎坷,便是偏爱苦味的茶。”
我默然,感到害怕,下网,吃虾条,开始看宫崎峻的动画片《萤火虫的坟墓》。节子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和压抑的神色,已经醒不过来。我哭,咬着布垫子也压抑不住哭声,我甚至联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可怜相,故事结束了,我坐在沙发上开始反省:从不为电影掉泪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于是我开始联想那个熟悉和陌生的男人:齐整的头发,有飘柔的味道;明亮的眼眸和薄薄的嘴唇,笑容绽放的时候会有酒窝;穿洁白的衬衣,但不喜欢领带……我在甜美的幻想中人梦,带着天空一样浩瀚的色彩。 胃还是痛,却爱上了加冰糖的菊花茶。我开始根据“水之舟”的照片画一幅同名的油画。其实,绘画和上网一样,都是用手来描摹感情,生动的或是无情的。 画中的男子比他本人更加俊美,在小溪的彼岸久久凝望。整幅画面蓝色和紫色相间,天际的晚霞斜斜地洒落在男子的肩头,希望的亮光。
少洋来看我,我就把它藏在画架后面,作贼一样心虚。可是有一天他还是看到了。我当时正在讲蓝蓝,我说;“蓝蓝有了男朋友那段时间,把我们忘了,可是,我们认识了她十几年。”少洋翻出来那幅《水之舟》,寒着脸说:“我认识你也是十几年,可他呢?你是不是也把我忘了?”画架后面还有一幅画,少洋的素描,很久以前我答应过他的,还没有完工,已经落满厚厚的灰尘。
我坐在窗口发呆,看少洋负气地冲出楼道,没有阻拦,一反常态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我为自己的绝情感到胆战心惊。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完成了,朦胧的细雨中,我抱着油画去扫描,然后发在“水之舟”的邮箱,静静等待他开启。
后来蓝蓝来了,我正在上网,她说:“少洋要参军了。”我感觉蓝蓝在故意试探我,就说:“很好。”语气冷漠得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
依旧对着蓝色的荧光屏,我的表情木然,蓝蓝生气地摔门而去。
少洋离开的那一天没有通知我和蓝蓝,我们知道消息是在他离开三个小时后,在空旷的火车站台,蓝蓝激动地摇晃我,歇斯底里地喊叫:“玻璃,你怎么可以这样?,醒一醒!”我流泪,我知道自己无法解脱,蓝蓝眼里的网恋不过是人爱上没有思想的机器,于我,那机器却是活的。 火车的轰鸣让我真切地感觉到少洋已经确确实实离开我了,我开始瑟瑟颤抖,于是恳求:“原谅我。”蓝蓝开始心软,然后她搂住我的头,说:“傻孩子,少洋还会回来。”
我和蓝蓝沿着铁轨走,一直地走,没有人知道少洋离开的方向和具体的铁轨,我们坚信他离开时就是顺着我们走的方向。蓝蓝把我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打开房门上的信箱,少洋的字迹立刻吸引了我。没有俗套的寒暄和问候,整篇只是十个以“不要”开头的句子:“不要喝酒,不要喝凉茶水,不要熬夜上网,不要卖命地写小说,不要用黑色调作画,不要郁闷的时候把铅笔含在嘴里,不要假想太多的负担,不要睡觉前吃零食,不要躺在床上看书,还有,不要忘记我……”
蓝蓝打开口红,把少洋的叮嘱写在我两米长的大玻璃上,触目惊心的红,鲜血一样的颜色,蓝蓝说,少洋的心血,你可别忘记了。
那次上网和平常一样,先打开信箱再和“水之舟”聊天,邮箱里收到“水之舟”的邮件,是那幅《水之舟》,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然后“水之舟”以异常凶悍的口气说:“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感到世界要崩溃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然后是更加严厉的指责,来自他的女朋友。她说:“你别缠着我男朋友,他已经很讨厌你了,还有,你的画,我们也寄给你了……”我盯着湛蓝的荧光屏开始流泪,那些平时的甜言蜜语被她说得那么卑劣,甚至我的自由作家和画家的身份也被那个男人作为标榜和抬高自己身份的筹码,我甚至能想像他在女朋友面前把我说得多么低三下四、楚楚可怜……
蓝蓝发现我在哭,急忙赶过来问:“怎么啦?”很快,她看到了屏幕上的字,然后她说:“交给我。这样的女人不埋怨自己男朋友意志薄弱,凭什么说你?”我坐在地毯上开始吃虾条,食不知味,泪水浸泡后,虾条开始松软。
很快,蓝蓝拍平大笑,说:“解决了,解决了!”我和蓝蓝开始围着火炉吃火锅,火苗发出的轻微声响中,我听到自己一点点枯萎的声音。
我说:“蓝蓝,我想喝酒。”蓝蓝迟疑片刻,说:“你的胃不好,温一下再端来。”
我们同时想到少洋的叮嘱,所以掀起床单盖住大玻璃。我们端着酒杯大唱:“失恋是种传染病,剪不断,理还乱,感情的病菌……”
我大笑,问:“你怎么解决的?”蓝蓝突然把酒水喷出来,在地毯上打滚,非常滑稽。我迫问:“到底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