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聚会的人都哑口。有些人真的是有十年未见了,难免会怀疑,眼前的凌彦齐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凌彦齐?
周子安眼睁睁看着他说:“你还记得什么?话说,你也不过就去了趟新加坡。我们这当中,谁没出去留学?谁跟你似的,出去念个书,都能成仙啊。要不是我偶尔还想着你,发个信息视频给你。他妈的,我都怀疑,你是去了趟外太空。”
他说话历来损人,凌彦齐也不计较。刨去新加坡的十年,他们也算得上是发小了。
由此可见,关于s市的很多记忆,该有的记忆,他都没了。
当然,对于那座漂亮干净的花园城市,有时他也会沉醉其间,却更少投入感情。因为到那儿不久,他就了然了,与其说是求学胜地,不如说是全新打造的一只囚笼。
一个身处囚笼的人,怎么会对它有感情?
可人总要有那么点寄托才好。
大学期间,他有一个来自北京的同学,一到假期就归心似箭,全价票也好,头等舱也好,宁可省吃俭用,也要飞回去和家人欢度佳节。过几天回来,又是连发牢骚。北京壅塞的交通,恶劣到难以诉说的空气,乃至越来越索然无味的亲朋聚餐,都能让他唾沫横飞。
可是下一个节日,他仍会飞回去。
凌彦齐颇为费解。这到底是真喜欢?还是真嫌弃?
同学说:“嫌弃更多吧。北京的人和事,是越来越让我心烦了,可我得回去。这里很好,繁华又清新,可这里不是我的,我哪儿都不熟。当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时,窗外黄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反倒心安了,觉得就要踏上属于我的地盘。我一下飞机,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那是北京的味道,是我家的味道。”
凌彦齐打开车窗,瑟瑟的寒风中,也深吸一口气。
风送来街对面烘培店的的烤面包味,咖啡味,裹着淡淡的奶香。在这浓郁的芬香中再去找寻,或许还能隐约嗅到潮流男女的香水味。唯独没有能让他称之为家乡的味道。
那又怎样?在哪个城市不能流浪?在哪个城市又不能生存?
红灯转绿,凌彦齐关上车窗,驶过街口,驶进那个巨大黝黑的车库。他想起狄兰的诗,“不要温柔地走入那个良夜。”
观光电梯载着凌彦齐到顶层餐厅。侍者很快将他带到该去的房内,连多转一个弯都没有。他弯腰推门恭候着,凌彦齐只得抬脚进入。
房间里欢快的谈笑顿时停住,下一刻全都爆发,像是不伦不类的合唱。有人的声音娇弱妩媚:“齐哥,你怎么来这么晚,我们都吃好久了?”有人的声音粗重急迫:“都催你半天了,现在才来!”还有更清脆爽朗的声音,压低了也压不住的好音色:“他就是你哥?”
凌彦齐一看,饭桌边坐了六个人,主坐是他的母上大人卢思薇女士,她右手边是一位白皙微胖的中年富家女性,紧挨她坐的是位乌黑长发的红唇女子,模样依稀有她的几分影子。两人定是母女无疑,想必就是卢思薇今日想要隆重介绍给他的——所谓门当户对,还得长相性格人品习惯事业,无一不好的新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