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辛此去蛮荒,是为了修补破损的结界。
多年前,魂玉失窃,大荒一族尽数被诛,天庭设下结界将凶兽困在蛮荒,并派天兵常年驻守。结界的效果不如魂玉,每过五百年便要修补一回。天帝命四海八荒找寻魂玉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
等元辛回到云浮,才知天帝已经为自己赐婚,此时整座云浮仙山张灯结彩,俨然一派要办喜事的景象。
看得元辛禁不住皱眉:“把这些红绸带、红灯笼全摘掉!”
一众仙娥不敢出声,重明主动站出来:“上神,是玉迦仙子吩咐的。”
元辛便笑了:“如今这云浮是我做主,还是她做主?”
自然是由他做主,在他面前,那位仙子不过是只摇尾乞怜的狐狸。
元辛没想到事情会闹大,原本他说要娶九幽神女,不过是用来拒绝烛龙氏的借口,顺带气她,谁知这件事竟被天帝知晓,还当真促成了这桩婚事。
即便正面迎上他的质疑,玉迦仍旧淡然:“我可什么也没做,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元辛怒不可遏,可又无可奈何,干脆将她化成一串小叶紫檀珠串,握在手里盘来盘去。
玉迦说:“元辛,我觉得你很过分!”
自那以后,元辛多设了一道结界,后山密室只有他能进出。她浑身灵脉尽断,蓄不住灵力,纵然有元辛替她续命,终究还是一天天憔悴了下去。
大多数时间,她化成狐狸窝在寒玉床上睡觉,元辛过来探视,与他说话时,玉迦常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如此过了十年,云浮的白梅再度开花,他进来时携了一身清冷的梅香,把那小狐狸抱过来,渡灵力给她时,问道:“白梅开了,你想去看吗?”
玉迦摇了摇脑袋,继续伏在他膝上打瞌睡,这幕场景无端地令他想起七百年前,她也曾生过这样一场病。
乐清仙子陨灭后,她很是伤心,听仙医说蓬莱仙境有一种起死回生的灵药,她当真去闯了蓬莱,结果被看守的灵兽重伤。元辛把她抱回来时,小狐狸几乎只剩下一丝气息,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沾血的药丸。
“你怎么这么蠢!”元辛努力不让自己当着她的面掉泪,“一旦陨灭,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后两百年,她留在云浮养伤,元辛则被送到蛮荒去历练。他能回来的次数不多,陪伴她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玉迦并不在意,每次见他,都要缠着他追问外面的趣事。
其实蛮荒一点儿也不好,绵延八千里的荒漠,遍地飞沙走石,常有逃脱结界的凶兽偷袭他们,可他努力把这段经历描述得有趣些,譬如他们曾发现一具饕餮的尸首,剖开肚子,发现里头装了十来只穷奇,原来这头笨饕餮是活活把自己撑死的。
玉迦却没有笑,她担忧地道:“元辛,你在外面要好好的,要是打不过就赶紧跑,千万别受伤。”
身处那般凶险之境,他怎么可能不受伤,只是每一次都瞒着她,将她瞒得极好。
云浮的白梅百年开一次花,他带她去梅林,小狐狸缩在他怀里,看起来兴致淡淡的,细声说后颈不舒服。
两百年前,她与灵兽打斗时不甚被薅去了一块皮肉,至今仍未长好,衬得秃毛处的烙印愈加明显。元辛给她涂了去腐生肌的仙药,有心揶揄她:“完了,脖子后面这块毛怕是长不出来了。”
和他厮混这么多年,玉迦旁的没学会,倒是把脸皮修炼得比城墙还厚。
“那你也不能更改心意,去喜欢别的神女。”
“别乱动。”元辛揪着狐狸尾巴,把她抓过来按在掌下,“我可是答应过母亲要看护好你的,怎么会去喜欢别的神女?这些年我不在云浮,倒是你,别被其他神君拐走才好。”
玉迦仰头看着他,坚定地道:“我才不会。”
可后来呢?他从同袍口中听说了她的消息,连夜腾云赶回云浮,在月色之下见到那令他日夜思慕的容颜,可她已去了元衡上神的大殿。他扣住她的手腕,要带她走,玉迦却挥出灵鞭伤了他的脸颊。
他并不觉得痛,直到血渗到眼睛里,世间万物都蒙上一层淡红色,那抹痛楚从心间萌芽,一点儿一点儿地蔓延至全身。他无法憎恨玉迦,更无法恨自己的父亲,于是远走蛮荒三百年,其间收到重明送来的信,说司战上神重病,请他务必抽空回去一趟。
他始终置若罔闻,以此作为他对整个云浮的态度。在接过司战上神的位置以后,他纵容烛龙氏对她处以私刑,彻彻底底毁了她,可到底还是后悔了。
相识一千九百多年,他爱过她,由爱生恨,折磨她也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