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喜欢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便不自觉地不再满足于隐居在二人世界。心中开始隐隐地希望把她带进自己的圈子里,希望能与她在自己信任的亲人面前以“爱人”相称,以恋人的方式相待。哲宗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变得强烈,再私密的感情都希望被认同被祝福,或许这是人类社会性的一种基本表现,是作为一个人的本能。
那时候,我的字典里还不曾储藏“出柜”这个词语,大脑中最接近于这个意思的是李安导演的作品——《喜宴》里的情节。剧终,戎马一生的男主角父亲在最后经过机场安检的时候默默举起了双手。影评是这样说的:那似乎象征着一种投降,以及传统道德之外对另一种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的默认。
年月渐长,谁能不明白其实生活有时只是上帝的一场恶作剧,他喜欢为无辜的你安排两难的局面,仿佛只有看见你难堪,这个恶作剧才足够有趣。然而,爱情和亲情间,必须只是答案有且只有一个的单选题么?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立的,人生在世需要自己为之负上全责的首先是你自己的生活,谁都没有义务为了谁而放弃了自己的生活。年少的时候,母亲不止一次问过我她该不该离婚。每一次,我都会告诉她,只要你觉得对的,你就去做而不必过多的考虑我的感受。若有一天事实终于证明她是因为我而耽搁了自己的幸福,终有一天她会后悔,但最后悔的那个人会是我,这个道理是通用的。父母儿女是一个人生命中极重要的一部分,可是在能两鬓斑白即使步履蹒跚仍执手相随,能时刻牵动着你思绪的毕竟是你每天早上醒来都想轻拥入怀,是你称之为“爱人”的那个人。固执地成全了爱情或许可以被斥责为不孝,但难道辜负了那个奋不顾身爱着自己的人才该被理解为道德?
一口气说那么多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企图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我绝不是赞成大家都像我一样铤而走险为出柜舍身一战。毕竟,我家的情况和很多人是不一样的。我说过,家里自小就不把我当个孩子看待,这样有意无意间也培养了我的坚强。自小,无论面对是家中的变故或是个人前路的坎坷难行,能自己一口咽下的难过就绝不在父母面前喊一声疼。这样的孩子总是懂事的孩子,而懂事的孩子自是让父母省心,于是他们便更放心地不管不顾。去哪个城市,念哪所大学,读哪个专业,进哪个行业,留哪个地方,这些在别个孩子家里都是足以围在一起开家庭会议商议的大事儿在我这里几乎都是我一个人默默作的决定。即便是已然习惯,但偶尔难免也会觉得心里荒凉得很。我爸曾经说过,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他的朋友问起我的专业,他却答不上来(不过我的专业名字挺长挺难记住的),他才发觉自己连自己的女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和什么的人在一起自己都说不上来,想要再次接近我的生活,却又发现父女间已经疏远太久。不知道我是否表达得足够清楚,在我家,那种父父,子子的概念比一般的家庭要弱化得多。
言归正传。
在我作了出柜的决定后,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知道这种事拿出来和她商量她定然会怪责我的冲动,定然会反对,倒不如让我趁着年轻的劲头为她再冲动一次。
请了几天假,回了家一趟。我忽然回家爸妈都很高兴,我妈还特地下厨做了几个我小时候爱吃的小菜。纵使上大学的几年,我的饮食习惯已经有变,可是看到那些熟悉的小菜我心里仍是觉得很温暖,那是儿时的味道。
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爸一直有喝功夫茶的习惯,他正把茶具摆开,我便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紫砂壶,说:“爸,让我来吧。”我爸笑着把茶壶递给了我。
一番“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后,我深深倒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说:“爸,妈,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我很少拿这么严肃的语气在家里说话,话刚出口他们都愣了一下,大概是隐约有些莫名的不祥预感。“孩子长大了”,这是为人父母都要面对的事实。最后,是我爸首先反应了过来:“傻孩子,一家人什么不能说?什么都可以说。”这是我少见的慈祥。
我点了点头,用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们:“我想,我喜欢了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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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吧,实在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