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沙滩略略有点晒,海水用波光粼粼掩饰了它的混浊,沙子细细湿湿,朝着海平线的方向露出了大片。林其然不太舍得让脚上那双娇贵的休闲鞋碰水,就找了块大石头,喊我一齐坐了上去。我看钟宜晃着马尾辫渐行渐远,跑鞋印沿岸留下一串,就批评林其然还不如人已婚妇女有活力。林其然瞪我一眼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才发现压根就忘了她也算已婚这码事,甚至以为她自己也忘了。林其然进而总结说这是我午饭后第三回提已婚妇女了,该不会是对人有兴趣了吧。我指向停完车正走下沙滩的小夫妻,茫然道,你说这位?林其然嘟嘴回了句“不理你了”便认真地不知道望向何方。她的长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倒安静地定格在那里,我瞅着觉得不如舆论认为的那么好看,却极具欺骗性地纯净和典雅,果然也看不厌。
小夫妻俩不知从哪里变出只排球,丈夫用脚在地上踩出根线当球网,妻子大声招呼殷勤她们往回走。我陪着林其然岿然不动,看场上四人要弹跳没弹跳,要扣杀没扣杀,彼此心照不宣地以垫球为主,几个回合下来也不会占到一粒沙。林其然建议给运动员们照几张相,我首先把林其然看镜头的样子收入其中,然后就隔三差五地叫钟宜也变了进来。
殷勤打了没多久有电话找,于是要求上替补队员,林其然推推我,我一脸不情愿地紧了紧鞋带,就挨钟宜边上冲锋陷阵去了。正盘算怎么烘托钟宜的球技,殷勤又跑了回来,钟宜说了声“你们打吧”便走开了。我仿佛看见她在下场前冲我扁了扁嘴,随即把这个行为和“一起撤退”的指示联系起来,没几分钟就摆出一副老骨头崴到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败下阵来,边要求林其然“江湖救急”,边脱下自己脚上那双便宜货递给了她。
“走那么远干嘛。回来石头上坐坐。”我在大石头上给钟宜拨了个电话。
“不想回。你过来吧。”
“我没鞋。”
“我不管。不过来你就自己玩。”
我觉得这女人就跟条变色龙似的,太阳一晒把晚上那点良知都给蒸发了,偏偏我最受不得威胁,一咬牙一跺脚,挂了电话,卷起裤管,提着林其然的鞋,一路赤脚小跑起来——我就不信当了面还揭露不了她的狠毒。
“我说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我这么跑,万一被小蟹咬了脚趾或者被小玻璃划伤脚底怎么办?”其实这沙滩的脚感还不错。
“不会的。小蟹一般晚上才活动。”她突然举起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蟹在我眼前放大,“当然这只是特例。好玩么?”
“别糟蹋野生动物。赶紧放了。”想到刚才发足狂奔时万一也遭遇这么个玩意儿,我就不寒而栗。
“就你胆小。”钟宜索性也脱了鞋,迎着海浪的方向,一点点走过去。
“会游泳么?怎么不知道扯上我这只救生圈呢。”我跟在边上,自觉已经脱离了林其然他们的视线,就顺势拖住了她的手。
“去你的。风平浪静的,又不走远,能有什么危险。”话音刚落,她之前踩出的脚印就被一个小浪覆盖掉了。我怕弄湿裤腿,便拽着她跑回沙多的地方。
“知道什么是沙雕么?”我指着刚堆好的一造型问钟宜。
“就这三角形也叫沙雕?”钟宜扬了扬嘴角。
“嗯。首先这是立体的,所以不是三角形。其次,它是……埃及金字塔。如果你给点想象力的话。”
“那我也会。”她蹲下身子,抓起沙子捏打一通,地上就多出一有棱角的圆形,“你看这是什么?”
“蛋糕。”其实充其量也就是只烘焙失败的大饼。
“就你嘴馋。明明是UFO。”这答案真是能把外星人惊到脸红。我拿起一小棍,在上面修了几下,一个心形就不费力地诞生了。
“上午吃了你的心。现在还你一颗。要不要?”
钟宜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块跟上午一样的巧克力,嵌在了那团沙子里,然后牵起我的手,说走走。于是我们就在游客的热闹里安静地穿行,阳光晒在身上,不舍得停下来,我想对这种感觉我不仅仅喜欢,而且眷恋。
当然就跟世上不存在永动机一样,我和钟宜不可能就这么走下去。林其然的电话追过来问我在哪儿,又问是不是和钟宜在一块儿,说看着有些变天怕要下雨,他们打算打道回府了。我说没见过。十分钟后,我回到大石头边给运动员们送上了四瓶饮料,顺便和林其然换回了鞋子。然后也递给钟宜一瓶,问她没去海边走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