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别墅后,殷勤那同学叫老公回屋洗澡,自己主动留在厨房切香菇和豆干,说是一会儿拌在肉糜里当馄饨馅。看来婚姻在催人劳动觉悟大跃进上确实有一套,但同样大步流星的还有人的身形外貌——细看眼前的“煮妇”竟已是奔三的样子。这让我想到了刘皓,我觉得不能不明不白地把自己嫁老了,接着又想到林其然,庆幸她在花容月貌时就把自己给离了,最后是钟宜,却什么也浮想不出,只对她修长手指上的婚戒发了会儿呆,就跟着林其然上了楼。林其然洗澡时发现装啫喱水的塑料袋还扔在底楼沙发上,就隔着浴室门喊我去拿。经过厨房,“煮妇”已不知所踪,灶台前是那个熟悉的略显瘦削的背影。我当即琼瑶上身,看见这个背影被另一个背影从身后轻轻揽住,肩膀上蹭着对方温存的下巴。出于理性和人性,我假设后一个背影是周炜,于是叫自己背着双手,走上前问要不要帮忙。她正做色拉,就勺了一勺问味道如何。看她一脸诚恳,我没忍心揭露色拉好吃明明是色拉酱的功劳,只是继续长大了嘴巴。她顺从地加了一勺,说再吃馄饨就吃不下了。
“馅的味道刚刚好,馄饨在汤里个个有模有样。”饱食之后,我和林其然赞起“煮妇”的手艺。“煮妇”给了个羞涩的笑容:“其实下午我忙着看《大长今》,馄饨大部分是钟宜包的。”“你们不知道,钟宜在德国搬了八次家,全是她一个人搞定的。”殷勤补充的话让我很狭隘地把搬家和扛着大衣柜从一楼爬到六楼划了等号,有些心疼。我知道人人都会长大,只是见不得钟宜把忍耐和辛苦挑在肩上负重成长,倒宁可她还如记忆里那么娇生惯养。
收拾完桌子,六个人陪“煮妇”继续“大长今”,直到钟宜接到个电话,上楼去听,很久也没下来。大家便作鸟兽散,只有殷勤原地不动,说是省得回房当电灯泡。
电视换来换去都是几张老脸,我躺床上觉得休假的晚上比平时更漫长。林其然“砰地”跳上来,又“砰地”把头枕到我睡的枕头上,唤了声“小安”。这让我在意识模糊前惊恐地对上了她瞪大的眼睛:“叫这么亲热干嘛?”
“不干嘛。就叫叫你。”
“然,你真的开心么?”我看着林其然的笑脸,很认真地问。
“嗯,你在的时候。” 俨然是顶高帽子。
“然,你总会找到那个让你开心的人。”
“小安,上回吃饭那个‘光辉男’刚又发短信约我了。你说我要去么?”
“小安,以后我们都结婚了,就把老公赚的钱用来打电话,好么?”“你知道么,我就喜欢过两个人,初恋和你。一模一样的喜欢。小安,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
我觉得有必要帮助林其然认清她的取向,就建议她试着多喜欢一个男人以及一个女人,然后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来决定从哪个群体里挑选伴侣。林其然捏捏我的胳膊,抱怨我拐弯抹角地抛弃她。
说着话,我就想睡了,朦胧中听见林其然喊我的名字,甚至脸上有手指的温度在游移,我坚持住匀速呼吸,微微睁开条缝,发现林其然靠着枕头面朝我,隔了一会儿才躺回了回去。这回我算是醒了,听到林其然呼吸声渐重,这才大着胆子爬出了被窝。我看着隔壁钟宜她们房大门紧闭,心想这良辰美景糟蹋了。正打算下楼夜宵几只冷馄饨,刘皓的电话来了个半夜鸡叫。他问我这一天有没有想过他,然后自问自答说一定是没有,又说有点无奈,仿佛没有他的日子我一样能过得很好。我说我是这么不粘人的,这点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刘皓说他明白,终有一天要我缠他不放。我听着他底气不足的宣言,略略有些愧疚,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把握喜欢一个人究竟能到什么程度,他又凭什么替我担保。
挂了电话,我觉得自己混乱到饱,悻悻转过身意欲借睡浇愁,抬头却见钟宜半开了房门,客厅的灯光漫上来,柔和地照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