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之后是寒暄,都是普通对话,又进去见了郑单的奶奶。老人家腿脚不便,坐在床上笑着对赵晓影连连点头,叫儿子媳妇好好招呼娇客。气氛和乐的诡异,这真是郑单那个冰冷如地狱的家吗?赵晓影彻底迷失。郑单把赵晓影带来的果篮拿给父母,他母亲接过来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把果篮递回给儿子,“单单(dandan),去把水果洗一下。”
蛋蛋??赵晓影以为是郑单的小名,差点笑场,“他的小名叫蛋蛋吗?”天啊,太可爱了。
“哦,不是,他没告诉你吗?这孩子,我们本来给他起名叫郑单(dan),他上高中以后自己改成叫郑单(shan),不过家里人还是习惯叫他郑单(dan)。”
赵晓影有点尴尬地赔笑,猜测这是不是郑单对父母的一种隐性反抗。可是,看着挺好的一家人啊?赵晓影觉得比自己家和当初在李家强多了,真诡异。她正胡思乱想,郑单已经将果篮里熟透的水果都捡出来,细心地洗净切好分成几个盘子端上茶几。郑单的妈妈很热情地拿起一块哈密瓜给赵晓影吃,她赶紧道谢接过来,这边郑单体贴地抽了张纸巾给她垫在手里。郑单的父亲单独拿出一个空盘,挑出一些比较昂贵的水果,递给郑单说:“送进去给奶奶尝尝。”
郑单听话地接过来,起身往里走。那一刹那,赵晓影在郑母的脸上看到一丝阴影,对丈夫说:“你要挑也挑些软点的东西嘛,不是贵的就是好东西,蛇果那么硬你妈啃得动嘛?”
郑单的父亲恼怒地看了妻子一眼,但有外人在场,他忍住气没搭腔,告诉儿子,“要是奶奶咬不动,你帮她切成小块。”郑单温顺地说好。郑母见抗议无效,忍不住又埋怨丈夫:“你这人,你自己进去喂不就行了,怎么能让单单把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扔这儿。”
赵晓影干笑两声,说没事儿。三个人随口聊了几句,郑单的父母礼貌地询问一些问题,比如赵晓影是哪里人,哪里上学,做什么工作,两人怎么认识的。赵晓影简要地一一回答,没什么特殊。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郑单父母之间没任何互动,怎么说呢?两人都坐在一起跟赵晓影说话,但她觉得这俩人就像处在不同房间,都当身边的另一半是透明,而且是一种故意无视对方的感觉,让赵晓影很别扭。
第一次见面,比赵晓影想象中要轻松,除了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插曲。
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郑单的父亲状似不经意地拿出一个药盒递给儿子,“这药只有火车站那边才有卖,你有车,帮奶奶一次多买点,十盒吧。”
郑单接过来看看,“多少钱一盒?”
“三百多”,郑母没好气地答。
郑单一笑,对父亲说:“那你是现在给我现金,还是跟我一起去刷卡?”
郑父的神情很愤怒,但飞快地看了赵晓影一眼,忍住了,把儿子手里的药盒一把抓回来,“算了,不用你,我自己去。”赵晓影专门看看郑母的表情,正生动地演绎着“幸灾乐祸”,这对夫妻……
还有就是中午快吃饭前,郑单的老奶奶突然在屋里大声对郑父叫,“把你大哥他们叫过来一起吃吧。”
出乎赵晓影意料的是,郑母没说什么,郑单的父亲却突然失控,走进去用很恶劣的口气大声数落老母:“叫什么叫啊?!眼看就吃饭了。离得那么远,他们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今天家里来客人,你别老在我这儿没事儿找事儿。”老人家低声说了什么听不清,郑父的情绪更为激动,赵晓影听到他说,“有你一口吃就不错了,别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她尴尬地坐在那里不敢动,两只眼睛左转转右转转,看郑家母子的反应。嗯,群众情绪非常稳定。等下郑单父亲出来,见到赵晓影有些不好意思。
回去之后,赵晓影忍不住问,“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很好,我父母看起来很高兴。”
赵晓影捶他一下,“我是问你觉得我怎么样,就是……不算对他们太好吧?”
郑单明白了,“你不要想太多,生活大部分时候很平淡,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麻烦。我不是希望你把他们当敌人,那样自己也不开心,只希望你在必要时能保护好自己的利益,所以不用太紧张。”
赵晓影心领神会,等一下又憋不住问郑单,“我觉得你爸不像你说的那样哎。”
“怎么?”郑单放下报纸。
“你不是说他对他家人特别好吗?可那天……我觉得还不如对你呢。”
郑单莞尔一笑,“哈哈,因爱生恨。以前他一直对我爷爷奶奶非常好,百依百顺,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梦想爷爷奶奶有朝一日能醒悟,明白他才是最好的儿子。可我爷爷奶奶把房子和钱都给了大伯一家后,爷爷去世,奶奶没有退休金,又行动不便,大伯家不愿再照顾她,提出所有孩子轮流赡养老人。但我父亲主动把奶奶接回来独自赡养,为了这个跟我妈差点离婚。可是我奶奶来了以后,依然没有醒悟的迹象,念念不忘的还是大伯他们。所以,我父亲心态越来越失衡,经常发脾气。当然大部分时候,他对我奶奶还是非常好,所以不管我母亲怎么说,他都拒绝把我奶奶送走。”
赵晓影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怎么觉得你爸跟那天那个女的似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
“没办法,他控制不了对我奶奶的期待,也控制不了奶奶对他的感情,只能失望。就像我奶奶,其实她什么都明白,但她也控制不了对我大伯的感情。或许亲情爱情也都是讲缘分的,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她她却不爱他。我爷爷奶奶五个儿女,大伯对他们不算好,但也不是最差。可不管大伯怎么做,别的儿女怎么做,我爷爷奶奶心里都只有大伯一家,真是很奇怪。我奶奶现在还梦想能回去跟大伯一起生活,四代同堂,照看我堂哥的小孩。”郑单略讽刺地一笑,“当然,假如她还能帮忙做家务看小孩,手里还有钱,我大伯说不定真会让她回去。”
赵晓影听得愤愤不平,“你大伯够不是东西的!”
“没什么,他也是跟我爷爷奶奶一样,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大儿子,为了儿子他们连自己都能牺牲掉,父母兄弟算什么。”
郑单冷静地口吻让赵晓影无语望天,爱一个人没关系,但为什么一定要牺牲其他人呢?极端的爱,极端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