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第一个空巢春节,四处一片红火的过年气氛中,李母默默地低头提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的菜,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家里,李父佝偻着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一家家人大包小包走过去,欢天喜地到邻居家去团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养儿防老,眼耳不灵、味嗅退化的老人生活中已经没什么太多乐趣,老人更容易感到悲观,更容易感到寂寞。
门锁拨弄一阵,李母拎着菜进门,老两口隔空互望,都禁不住有点心酸。
除了李家老两口,其他人这个春节都过得很开心。
孙仁瑞一家三口春节期间不想跑来跑去,住回父母家守岁。李清从存款里抽了1000块出来,给公婆包了个红包,孙母乐的不得了。不过等李清偷偷打开公婆给孙子的红包,也是喜出望外,里头竟然包了2000块钱?!算起来自己还赚了1000。婆媳二人高兴,这个年就特别乐呵。李清对婆婆特别亲切,婆婆对媳妇也份外慈祥,婆媳二人一块在厨房里忙活出一桌子大鱼大肉,把无肉不欢的老中小三个男人吃得一排挺在沙发上学孕妇一圈圈摸肚子。晚上一边看电视,一家人一边围坐包饺子。孙家规矩,包饺子必须男人女人一齐上,讨个吉利,连嘎小子也捏了几个咧着嘴的大饺子,还追着他妈嚷嚷这几个饺子一定留给他——当然一下锅就只剩皮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看,可怜李志这辈子头一次享受在岳家的座上宾待遇。王雪莹老家在一个县城,虽然是县,但当地商业比较发达。她父母都是在机关工作,收入不能跟大城市比,在当地却算小康之家,加上机关单位福利好,逢年过节大鱼大肉一箱箱往家搬。知道女儿要带着准女婿上门,老两口早早把比较好的东西都存了下来,专门招待贵客。王雪莹是独生女,父母视若掌上明珠,为了女儿的幸福,从小尊尊教诲“为妻之道”。老两口的“为岳父母之道”也差不多,他们觉得只要能把女婿伺候高兴,女婿就会对女儿好,女儿才会幸福,真是加倍小心。
当然,李志的个人条件也是征服岳父母的重要因素。看起来敦厚老实,事业有成,对准岳父母彬彬有礼。少不了又许诺以后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老两口笑眯着眼连连点头,没不识趣的刨根问底,浪费了李志好不容易想好的应对词。
年三十陪着准岳父母,李志倒觉得比跟自己父母在一起还开心些,一家人说说笑笑,他连拜年电话都忘了给父母打。等他想起来已经过了午夜,估计父母睡了,干脆推到初一,害得李家老两口梦了一夜电话响。
王雪莹的爷爷奶奶过世得早,外公外婆住在乡下,李志又跟着一家人去参观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再次受到热烈欢迎。如果说过来之前李志心里还有点疑虑,现在全都被王雪莹家人的盛情给打消了。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岳家!两人离开前,王雪莹的父母提到了婚事。他们对女婿没任何要求,只要女婿真心对女儿好就成!小两口结婚时,他们还会出钱给李志的房子重新装修,换上新家具。李志听得惶恐,比他亲生爹娘对他还大方啊!不过他有自己的坚持,坚决不动老人的钱,而且他觉得重新装修浪费。他连忙拒绝:“不不,叔叔阿姨,我明白,你们是想我们过得好。不过呢,我和雪莹也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花你们的钱。我的房才买了没两年,也没必要浪费。”
重新装修当然是王雪莹的主意,对李志前一个拒绝的理由,老两口听了很欣慰,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过后一个,他们必须为女儿坚持,王雪莹的父亲说:“这个不是浪费,是讨个好意头,新媳妇进门,必须得有个新意思才行。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你不要跟我们争。”
李志推辞半天,见泰山大人很坚持,想想对方说得也有道理。最后李志答应给房子重新装修,但是坚持这笔钱自己花。王雪莹的父母看李志也是真心实意,很高兴,婚事基本就算定下来了。
回程的飞机上,仍沉浸在幸福中的王雪莹心满意足。她突然想到个事情,扭头问李志:“以后我爸妈要是偶尔过来跟我们住住,怎么安排呀?”
李志没多想,“当然住家里。”
“那你爸妈怎么办?”王雪莹试探。
李志第一次考虑到这个问题,想想说:“我爸妈也是偶尔过来,你父母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回去嘛。”
王雪莹有些担心地问,“那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啊?”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们现在也不是常住一块”,李志咧嘴一笑,把一切都看得很简单,“要不等过几年,咱们换个更大的房子,来多少人都能住下。”
“好啊”,王雪莹甜甜地笑,她才不在乎能住下多少人,只要她父母来的时候有地方住就行了。
李志回家,把去王家的情况跟父母汇报了一下,又眉飞色舞地提到很多春节期间发生的趣事,没留意父母听到这些时笑容很勉强。
赵晓影的春节是跟周莎一起过的。郑单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家,因为奶奶住在他家,叔叔伯伯们春节时都会过来,在外吃一餐饭。赵晓影想到郑家人就不舒服,再说俩人还只是男女朋友,她不想跑去讨没趣,让郑家人更看低她。大年三十,两个女人叫了一堆披萨和烤鸡翅,在周莎家喝得满地空啤酒罐。第二天中午两人蓬头垢面的爬起来打扫战场,竟然数出11个空罐。周莎做恍然大悟状一拍手:“难怪我刚换的厕纸都没了。”语毕两人一起哈哈大笑,整理门面,杀出去血拼。
郑单的春节也是在欢乐友爱的气氛中度过,老奶奶用平时儿女给她的零花钱给孙子曾孙子们发红包,未婚者都有份,连郑单都领到50块钱。几个堂侄外甥围着他拜年,郑单还挺喜欢孩子,每人发了100块。越是快乐的时候,他就越像一个旁观者,坐在一边静静地观察自己的“家人”,偶尔微笑,偶尔冷笑。来的亲戚大多为奶奶带了东西,鸡鸭鱼肉水果保健品摆了满地,叔叔还带了一瓶好酒,准备晚上全家一起喝。只有大伯一家空手而来,神色如常地与其他兄弟妯娌相见欢,让郑单的妈妈阴沉着一张脸。不过,郑单留意到,大伯趁着老婆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一人去了奶奶房间,很快又钻出来。
或许,大伯是背着婶婶偷偷给奶奶塞零花钱吧……郑单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不再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家人。他不自觉地皱起眉,不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