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她的家变得冷冷清清的。厨房里没有了热气,卫生间的浴缸脏了,家具上都蒙了灰。以前明亮温暖的,回来就感觉舒服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我几乎不认识的地方。我对家里许多东西居然是陌生的,用微波炉解冻,蒸饭,我搞了半天也不知道分别用那一档;冲一杯咖啡或者茶,煮一碗素食面,热一碗汤,弄出来的味道怎么就是同她弄的不一样。以前,她轻而易举就递给我的日用品,现在我翻遍了抽屉也没有找到。
从她住院起,我就开始公休假,请事假,尽量多陪她。因为这时候我才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家,如果家里没有一个体贴的妻子,在外面再风光也是空的。
就在她病情趋向恶化的当口,一位熟人告诉我广州有一个专门治疗这类皮肤癌的医院,有类似的病例在那儿被治愈过,但是费用很高,一个疗程三个月,大约要三十多万元,治愈率大概有30%。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的时候,被病痛折磨得近乎失神的她对我清清楚楚地说了三个字:我要活!说到此,林生的眼泪掉下来了
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是多么恩爱的夫妻,可是,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最相爱,最最合适作夫妻的男女,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是多么好。她要活,我要她活。我们要一起老,一起等儿子长大,一起听儿子的儿子喊我们“爷爷,奶奶”。
我下了决心陪她去广州。我们去公司请事假的时候。听到有同事在轻声说:“如果是我,就省省了,30万唉,万一没治好,不是人财两空吗?”
说这些话的人没有体会过亲人将要离去的悲哀,也不知道这一线生机带给我们的希望。当时我想,哪怕是60万,100万,把房子卖了把车卖了,只要她能够活,我也心甘情愿。
去广州之前,我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一些需要的日用品。中秋节前夕,超市里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脸,人们说着笑着。我忽然觉得,我同那群快乐的人隔离了,所有的欢声笑语从妻子得病那刻起就已经同我没有关系了。
我按照她给我开的单子买了许多日用品,当我提着袋子出门的时候觉得很重,这么多年来,家里吃的用的一切都由她安排的妥妥帖帖的,我从来不知道米多少钱一袋,油多少钱一桶,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从超市运到家里其实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一度觉得家里的顶梁柱是我,当她骤然倒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我们在广州度过了结婚以来最最亲密的日子。那三个月里,我们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常常一起笑一起哭,我也想不起来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倾心交谈了。开头的一个月治疗下来,她似乎觉得好一点了。偶尔,我还搀着她在花园里散步。我们回忆在人民公园门口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看电影是在胜利影院,是一部叫《最后的情感》的意大利影片,她还记得是索菲亚•罗兰主演的。她告诉我,其实我约她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已经与同学一起看过了,但她不忍心回绝我,所以陪我又看了一遍。这个情节我们似乎只在蜜月的时候回忆过,现在说起来,只觉得伤感。结婚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说过那么多的话。
三个月里,我眼看着她慢慢地憔悴,特殊治疗对她不起作用,她终于连一碗粥也喝不下了。到了后来,她跟我说:“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