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娇玲歪在病床上看爷俩,此情此景早叫她习以为常,无论是孩子的外婆还是陆老爷子,回回跑了来,见着孙子,首先就是长篇的溢美之辞。郑娇玲觉得这些人眼光都比较奇特,因为陆承宗小朋友的长相已经被她毫不犹豫的归位歪瓜裂枣一类,并且,她时常担心着。于是这会儿,她对孩子爸道:“你不觉得他五官全缩在一堆吗,肿眼泡,皮肤也不白,还有皱纹,看起来黄黄的,就会咧着嘴哭,如果大了还这样,讨老婆会很困难。”
陈小聪听这话有点儿不高兴,他很少有特别明显的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现,已而此刻郑娇玲就立刻瞧出来了。陈小聪说:“别忘了他才三天大,让你在水里泡上九个月,指不定还不如他,”他又看了看孩子,“皮肤黄,可能是新生儿黄疸。”
郑娇玲当时没理他,因为觉得这人说话太气人,虽然已经不对他的言辞和态度抱有多少希望,但是她还是暗自怄了一小会,是以并未将陈小聪说的后半句话搁在心上。
之前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所以娘儿俩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大人注意观察孩子的肤色,如果继续泛黄,一定要再来做检查。
过了两天,陆承宗的脸蛋快要跟姜糖一个色,而且长时间昏睡,不喝奶。郑娇玲和王伟荔火急火燎的抱着孩子就往医院赶,一抽血一化验,黄疸值飙升过二十,又被留下来住院挂水照蓝光。护士在孩子的手臂上植入静脉留置针,陆承宗也不哭,像是毫无知觉般闭眼睡觉,咧嘴傻笑。郑娇玲却早已哭得不行,白色病床上染上一小滩血,是适才他抽血时落下的,红艳艳刺入她眼里,触目惊心,倒像是自己身上的血被人抽尽了。
等安顿妥当了已是晚上,郑娇玲一定让王伟荔回家休息,自己在病房里守着,王伟荔拗不过女儿只得回去,临行前打电话通知了女婿。好在婴儿床旁边有张单人床,郑娇玲夜里还可以休息。谁知照蓝光没到半小时,孩子就醒了,躺在小床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埋了针的手去蹭蒙在脸上黑眼罩。郑娇玲怕他伤了眼,又怕跑了针,赶紧去抱他,怎么哄也不消停,不吃不睡只是嘴里哼哼。她跟着一折腾,衣服贴在背上汗津津一片。
无处下手,无计可施,郑娇玲在病房里抱着孩子急得打转,正值晕头搭脑气虚无力,门被人推开,陈小聪进来,夹杂着外间的冷空气,带着几丝风尘仆仆。
郑娇玲此刻像看见救星,心里的石头落下来忽然就踏实了。她脸上虽不表现,但也不似刚才那样着急,这会儿回神过来,又暗骂自己没出息,因而强作镇定的问:“你今天不值班么?”
“让人帮忙换了,”陈小聪脱掉大衣,洗手,这才接过孩子低声抚慰,“嘿,咱们男人是不带这样哭的。”
郑娇玲说:“不肯照蓝光,也不喝奶,就是哭。”
“没穿衣服,还把眼睛蒙上,他没安全感,”陈小聪说着把孩子轻轻翻了个身让他趴伏在婴儿床里,小家伙又开始嚎啕大哭,两手一使劲竟将自己大半个身子给撑了起来,郑娇玲见了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陈小聪却是笑:“好小子,你才多大啊,就这么有劲了?”说着就掏出手机来给孩子拍照。
郑娇玲一愣:“你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