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郑娇玲在公交车上遇见周淮安那个下午。她刚刚答应了隔壁学校那个男生,做他的女朋友,因为是周末,他们一起去逛超市,她买了很多营养品、蔬菜、水果,结账的时候,她很自然地站在一边,男生掏出钱包付了钱,帮她把袋子提到了医院门口。
就在这个晚上,郑娇玲的母亲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累了,撑不下去了,一撒手,解脱了,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活着的人去面对。
郑娇玲结了医院的账,简单地收拾了东西,独自回到家。整个过程,她咬紧牙关,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晕倒,只是脸上的泪痕从来没干过。打开家门,她连鞋都来不及脱,便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家,终究还是拨通了那个她从来不愿意拨的号码。母亲去世了,关于她的身后事,她什么都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试着给那个叫做父亲的人打电话。
她没想到他会狠心至此,在电话那端冷漠地说:“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别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你快十八岁了吧?成年了,就要独立,自己养活自己,以后不要再问我拿生活费。”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给过一分钱的生活费,如今说出这番话,纵使郑娇玲修炼再深,也气得浑身发抖。她挂掉电话,咬着嘴唇漫无目的地往外走,最后走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
蹲在河边,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将目光投向这个奇怪的女生,但无人上前询问。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悲欢离合在上演,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说不出的艰难,有几个人有闲情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悲喜呢?
哭了很久,她站起来,一阵头晕,她本来就贫血,又蹲了这么久,突然站起来,一下子没站稳,便往河里栽了下去。
河水呛进鼻子的时候,她原本还在挣扎的手脚停了下来,放弃了呼救,任凭水流将她淹没,带走。
她的脑海里出现很多画面,对她拳脚相加的父亲,默默流泪的母亲,满脸鄙夷的邻居,想要牵她手的男生,对她又嫉又恨的女生,蒙着白布的母亲……
我终于也可以解脱了。郑娇玲紧闭着双眼,慢慢地沉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眼前突然出现两张脸,一张是举着冰棒的一休哥,一张是蜷缩在凳子上熟睡的周淮安。
她想起在那本烧掉的日记的最后一页,她写下过这样一段话:《武林外史》里,白飞飞临死前对沈浪说,沈大哥,如果我的生命是个笑话,你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真实。周淮安,我的生命其实也是个笑话,我活在世上,除了照顾妈妈,再没有别的意义了,我老早就想过,等到有一天妈妈不在了,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一定会随她一起去了。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一休哥,可是他原来只是一个遥远的得不到的梦,我一直靠这个梦坚持着,直到遇见你。原来上天对我不错,因为,我至少也有这个唯一的真实。
但这些话,周淮安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他不知道郑娇玲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男孩子,为什么就偏偏不能是他,他不知道对郑娇玲来说,有些东西越是珍贵越是不能去轻易碰触,不舍见到干净的感情变了颜色,他不知道郑娇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的也是他,他更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陈小聪绝口不提郑娇玲的事,她想,就让周淮安心里一直怀着念想吧,等将来时间长了,长大了,没什么不能忘记的。
他总会忘记的,对他来说,郑娇玲不过是一颗流星,虽然灿烂,却很短暂。
但对郑娇玲来说,他就是全部的温暖。
而陈小聪,不过是这场爱情的一个观众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