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咖啡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啊?为毛每次都要在咖啡馆这种地方见面?
“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给我吧。”
我只想拿了东西,打发了曹诺莎然后赶快走。
曹诺莎的样子很憔悴,有种病态的美,她看着我戚戚的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递到我面前道:“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糖果盒子,上面写着一溜我不认识的外国字,不过盒子看起来有些旧,应该有些年头了。
我疑惑地问道:“给我糖做什么?看起来还是过期的……”
她微笑着,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看得老娘很忧伤。
“你打开看看。”
我疑惑地瞧了她一眼,要我打开做什么?不会有什么暗器吧……
不过看着曹诺莎一脸无害的样子,我再一次觉得自己阴暗了,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暗器,也没有毒气,里面装的全是磁带。
磁带?
这年头还有人听磁带?
不过这磁带看起来挺可爱的,小小的,只有小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按时间顺序贴着标签,我一看,标签上的日期是从12年前开始的,一直到10年前结束。
“这是桑眠从14岁开始做心理治疗的录音带,都是在深度催眠状况下录的。”
心理治疗,治自闭症的吗?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很是不解。
曹诺莎看着我,扯了扯嘴角苦笑着道:“上一次,你去我家的时候我其实知道……”
我嘴角抽搐,干笑一声道:“不会是我哭得太大声了,把晕死过去的你给吵醒了吧?”
“那天我只是忽然低血糖,很短暂的昏迷而已。”
……
很短暂的昏迷也能把沈桑眠急得找不着北,很好,很强大。
“我醒过来的时候桑眠坐在我旁边,他虽然守着我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然后我便听见你在哭。阎青,我知道他想去你那里。”
“够了,别说这些了,他已经选择留在你身边了,你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我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曹诺莎只是摇摇头道:“你不明白,他只是不得不守着我,我一直知道,可是总是不想承认,我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人,却还是很自私的想要他陪在我身边,阎青,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知道他们出事的时候时候,我几乎忘记了那些教养和道德,只想抓住我生命里最后那一根稻草……我……”
曹诺莎说着,一度哽咽。
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不说话,听她继续讲,只听见她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露着一种苦涩和心酸,我的心情好像也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戚戚然了。
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最懂得她的。
我抬起头来,见到曹诺莎正看着窗外,她眼前好像蒙着一层水雾,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悲伤围绕着,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她很动人……
我这才记起她其实也刚刚失去丈夫和女儿,其实我们都刚刚失去亲人,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悲伤,也知道在那样崩溃的情绪下人是顾及不了其他的。
半响,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天你在楼下哭,他在楼上,就坐在我旁边,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没有陪着我,如果他可以,他也许想马上就下楼,到另一个女孩身边去……阎青,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其实是甩不掉的包袱,是一座压在他心头的山。”
说着,曹诺莎笑了笑道:“我知道桑眠对我一直有种负罪感……我们爱上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能让我们觉得自己变得更美好了。可是他看到我只能觉得内疚,所以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阎青,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没有参与过桑眠的过去,所以你能做他的阳光。”
“负罪感?”我不大明白曹诺莎的意思,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曹诺莎苦笑一声道:“谁都有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这么恐怖,还一辈子不愿意提起?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盒子道:“听了这些录音我想你便会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当初我就没能听完,可能我只是不能面对,他内心深处是那样看待我的……”
“什么意思,我不懂,为什么会听不完?”
“我们的内心世界很大,也很可怕,但是人总是渴求探索自己的内心,就像是渴望探索宇宙一般,只是我们的内心世界太辽阔了,妄图完全了解它是一件很愚蠢又自不量力的事情。谁能完全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全部?”说着曹诺莎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桑眠拿回录音也是渴望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可是他连一盘带子都没有听下去,所以他才交给我保管……但是阎青,我想你能听完,因为你足够爱桑眠,是不是?”
我足够爱他?
呵……
我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知如何作答。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曹诺莎道:“我把这些带子交给你保管,因为它们只应该给你保管。”
我沉默地低着头看着这些录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些带子上的日期是从1999年开始的,一直到2001年才结束。
是怎样的伤口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治疗?
的确,对于桑眠的过去我了解的太少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爱他,用我的方式给他爱情,却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没能参与他的过去,而他的未来我也没有力气再去参与了。
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却又觉得很矛盾,半响我才又把盒子推到了曹诺莎面前道:“抱歉,恐怕我不能接收桑眠的这段曾经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曹诺莎明显地一愣,问道:“是因为我吗?我……”
“不是,是我累了……”我打断她说:“我原来以为我就是风,桑眠就是云,可是风追逐云太无助了,因为风一到,云就散了,风越是努力越是疯狂就越是这样,所以我不追了。”
说着我自嘲地笑了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我的情敌倾诉……说起来人与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
曹诺莎也笑了,良久才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本不应该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听完这些带子再做决定,不要太轻易地做决定,阎青。有时候碰到那么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是那样难得的一件事情,有的人一辈子都碰不到,有的人碰到了那个人却不属于自己……”
说着,曹诺莎也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我知道,她是想起自己了。
我低下头,摸着自己的小腹,缓缓闭上了眼。
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这段一个人的执迷不悔,放弃沈桑眠,也放弃这个孩子了。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有一丝动摇。
为什么上天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个孩子?
难道这个生命的到来只是为了消损和毁灭吗?
我有这个资格决定吗?
“阎青,答应我好吗?听完了再做决定……”
曹诺莎看着我,眼神恳切又坦荡,我与她对视着,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吵着架,末了,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按着我的小腹,然后还是轻轻点点头道:“好,我会把这盒录音听完。”
曹诺莎松了口气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要走了。”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于曹诺莎闪人的速度。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自然随时都能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沈桑眠打来的。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他问。
我冷冷地答道:“有什么事情吗?在电话里说吧。”
“有东西给你。”
又有东西给我?
他和曹诺莎还真是默契……
“你其实可以寄给我……”
“青青,不花你很多时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好吧,我在上次那家咖啡馆,又和曹诺莎在一起。”
“和诺莎?”桑眠不待我回到便道:“我就在附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我看了一眼曹诺莎道:“那个,桑眠要来。”
她的面色有些尴尬,然后笑了笑道:“我也该走了,我们出去吧。”
我点点头,和曹诺莎一起离开了咖啡馆,和在马路边等车。
咖啡馆外阳光灼灼,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很奇妙,你看,太阳不会因为你的心情不好就不升起来了,阳光也不会因为你的人生陷入低谷就不灿烂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好了一点,我看向曹诺莎,她也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有些空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彻底放下这个城市的一切,但是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她要走了,从此就犯不着我了……
这就叫做逝者已矣么?
“那祝你一路顺风……”我对她笑了笑道。
“也希望你能幸福,阎青。”
说完曹诺莎便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可是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一辆车子忽然冲了过来,失控地朝我们驶来!
这是个什么状况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推了曹诺莎一把,把她推了出去,我转过头来看着逼近我的车子吓得往后倒去。
我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可车子却在就要撞到我的时候生生地刹住了车。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我又听见一阵车子撞击的声音和人群的惊呼声,后面的车因为这忽然失控的车子全都乱了套。
我转过头去竟然见到曹诺莎被后面驶来的一辆车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我立马站起来,只觉得小腹一阵疼,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朝曹诺莎跑去,却听见围观的人里有人在喊:“呀,是那个小姑娘推那个女人的!”
我懒得辩解,急忙跑去看曹诺莎的情况,只见她头上都是血,人好像已经晕了过去,我蹲□子想去看她的情况,却忽然地被人推开。
我摔倒在地上,抬眼见到了一脸狂怒的沈桑眠。
“你做了什么,阎青!”
完了,他肯定看到方才那一幕误会了!
我想解释,却觉得小腹一阵阵的疼,我猛地抱住桑眠的腿,道:“桑眠,快,我……”
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一脚甩开我,竟又重重地踢到了我的小腹上,我只觉得我的小腹就像是有个搅拌机在不断地翻搅一般,疼得几乎就要失语了。
只见沈桑眠抱起晕迷的曹诺莎就往车子上跑,我想叫可是一声都发不出来。
他开着车绝尘而去,这时我才听见人群的惊呼声。
“她□在流血!”
我的□在流血?
我的孩子?
巨大的惶恐袭来,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在乎这个孩子,我惊恐地看着□沁出的血,忘记了反应,直到剧烈地疼痛让我回过身来,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了,我要失去我的孩子了!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忍着剧烈地疼痛,冲着人群哭喊道:“帮我叫救护车,救我的孩子!”
后面的事情我几乎都不敢再回忆了,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我几乎都绝望了,我想我一定是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可是上苍开眼,并没有夺走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
这么多年之后想起来,我还是后怕又庆幸的。
现在服务生才把我方才点的咖啡送上来,我轻声道谢,然后一口便喝了下去。
我靠,真他妈苦,苦得老娘都哭出来了。
“太苦了,这什么咖啡!苦得老娘都飙泪了。”
“这是Espresso,最苦的咖啡。”
“我说呢……”不过这苦得也太持之以恒了吧,我现在还在流泪。
沈桑眠看着我,眼里有着操蛋的忧伤,于是我笑了……
“伯父真的是那个时候过世的,是吗?”沈桑眠紧紧握着杯子,几乎就要把那杯子给捏碎了。
“是。”
只听见啪的一声,沈桑眠真的把那漂亮的玻璃杯给捏碎了……
我勒个去,这家伙练过吧?
我见到他的手在流血,他这反应算什么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看着我,眼光深得让我觉得看不见底。
于是我又笑了。
“说实话,沈桑眠,我最痛苦的时候成天就幻想着再见面的时候要怎么报复你,幻想着你知道当初事情原委的时候能露出追悔莫及的眼神,幻想着你会为了痛失我这么好的姑娘捶胸顿足要死要活,可是现在真看到你露出那蛋疼的表情,我却一点快感都没有了……
沈桑眠看着我,那表情要是我五年前见到估计要心疼死了,可是现在心里却是麻木的,只是有一瞬间地抽痛而已。
真的只有一瞬间,老娘发誓!
我自嘲地笑了笑道:“刚离开的那半年,我偶尔还是会幻想一下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来找我忏悔。不过慢慢的我就没这无聊想法了,人嘛,总会是长大的。”
“那半年我没去找你是因为……”
“你不用解释!”我站起身来打断他道:“沈桑眠,你觉得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来找我对我来说还有意义么?我告诉你,真没意义了,即便你告诉我你那时候得了绝症要治我都感觉。”
“有些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比如说,我爱你这件事,已经是曾经而已了,现在叫爱过!”
说着我站起身来,对沈桑眠笑了笑道:“那个,谢谢你请的咖啡,别忘了包扎一下你的手,我走了。”
说完,我也不管沈桑眠是什么表情,拎着包大步就往外走。
咖啡馆什么的真不是个好地方……
不是有本书叫什么《伤心咖啡馆之歌》的吗?
回想起来,我每次去咖啡馆都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我擦擦眼角沁出的泪,暗骂道,这地方果然不吉利!
才出咖啡馆我就接到了韩湘累的电话,他说要我下午去某照相馆,有惊喜给我。
我挂了电话,抬起头看着绚烂的阳光叹了一口气。
阳光啊阳光,你怎么总是这么灿烂呢?
好吧,阎青,迈向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