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着菲菲翻了个白眼,不快地口吻:“谁让你来的?”
菲菲站直了身子,低下了头,手指也离开了电脑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拍案而起,怒目相视,这是潘天凤的第一反应:“爸爸妈妈看大戏呢!正在兴头上,你小子态度好点。”
我向前迈了两步,很规格地站在床头,正视着众人,很严肃很认真地说:““爸爸,妈妈,姐姐,还有你菲菲。趁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我向大家说明一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动摇我的决心。”
我称呼潘天凤从来是叫老姐的,这一次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姐姐。
“想通了就好。”潘天凤浅笑时还丢了菲菲一眼。
“是的,我想通了。”我昂起头,矜持得要死的样子,“我生生死死都要和依依在一起。”
菲菲兴奋的脸色顿时沉入了海底,惊诧地瞅着我,瞠目结舌。
潘天凤仿佛没有听清楚似的,怀疑的口气柔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和依依在一起。”我坚定地回答,一个唾沫一个钉。
“为什么?”潘天凤强声发问。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我的脸皮上呈现着浑蛋的字样。
“你已经把爸爸气进了医院?你还想把爸爸气死吗?因为一个良家女孩也算呢?却是因为这样一个下贱的表子,值不值啊?”潘天凤吼道。
“我相信,爸爸不会有事,妈妈也不会有事。”我拉开了病房门,向门外严肃地唤了声,“依依,你进来吧!”
依依用双手捋了一下脸颊边的刘海,迈着轻盈地步伐,羞答答地迎了进来。站在我的身边,想靠上我的肩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脸上的难堪与沮丧让人不忍再去看第二眼。我抓住了依依的手心,冲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依依紧抿着嘴唇,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我便跪了下去,再之后,依依也跟着跪了下去。
在我的膝盖着地的时候,发出了一个沉闷的撞击声。
我紧紧地握着依依的右手,抬起头,无比矜持无比坚决地说:“爸爸妈妈,我爱依依,请允许我们在一起。”
说好了,笑着进来的依依,骤然间便沛然泪下。那是一种脸上有着笑容,眼里流着眼泪,却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的独特表情。
只有经历了常人不常有的经历,只有心田里埋藏着感天动地的往事,只有在极度悲愤极度欢喜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的一种感纫。
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依依巴望着我的脸庞时,眼睛里射出的银色光线。
从小妈妈就最疼我,我对妈妈有什么要求,妈妈都会答应我。就算我的手指擦破点皮,妈妈也会很伤心。
妈妈叹了一口声,流着泪说:“宝儿,既然你愿意,你就娶吧!”
“妈妈,您糊涂了?她是一个小姐?”潘天凤跺着双脚,又要发疯了。
“是谁家的小姐?”我的妈妈是很标准的穷山村里的妇女,她一直都没有搞懂小姐就是季女。
“妈妈,小姐不是谁家的,小姐就是----就是----”潘天凤不敢接话了。
说着说着,潘天凤便流下了眼泪,三步变两步,扑到了我的跟前,指着我的脸,破口大骂:“你好好看看,好好瞧瞧,妈妈连小姐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啊!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我们家刚买了电脑,爸爸高兴地在电脑上玩斗地主,吃饭时跟我们说现在的科技还是先进了啊!电脑上还有茶托了,只是托盘不结实只能放个空瓶子。当时,我们都想不通电脑上哪里有茶托了,后来,我们才发现爸爸说的茶托原来是打开的光驱。爸爸妈妈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啊!小弟,你不能这样欺瞒他们啊!你良心何在啊?”
我死死地盯着地板,目击了泪花撞碎在地板上飞溅四射的过程。我紧紧地握着依依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爸爸,妈妈请你们成全我们吧!”
妈妈擦了把泪:“全由你自己决定吧!”
“爸爸,您说句话啊!”潘天凤巴望着爸爸。
爸爸将脑袋向侧面一扭,摇着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老了,老了,管不了他了。”
我将额头重重向地板上叩了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直撞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之后,依依也跟着叩了下去,眼泪随着我们的叩头,一颗又一颗落地有声地滴到了大地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高处滴下的眼泪,落地时的图形宽大。低处的眼泪,落地时的图形很小。
我们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欣喜若狂地说:“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你这个畜生!你连一条狗都不如啊!”潘天凤怒火冲天地一脚踢中了我的胸膛,我仰面倒在了地上。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松开依依手,由于我的拖累依依坐在了地上。
我流着泪,用手心拍打着衣服上的脚印,没有准备要讲话。
潘天凤气喘吁吁,撕心裂肺,呕心抽肠般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从小就惯着他,什么好吃的都是先让他吃,什么好玩的也先让他玩,你们看看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家再穷,再没钱,也不能让他娶一个季女啊!”
很害怕怕爸妈会接出难听的话,现在说出的话,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是茶前饭后讨论的焦点。所以,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堵住这些话。我果断地指着菲菲的脸,对潘天凤强声道:“她不是季女吗?你怎么就不反对我跟她在一起呢?潘天凤,你少在这里装高尚,你就是看见菲菲这个表子有钱!如果依依也开着一个酒吧,也开着一辆宝马,你才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呢!”
顿时,潘天凤片刻性地低下了头,哑口无言。
听到这样的话,仿佛中了子『弹』似的,菲菲的腰浅弯了下去,双手扶在膝盖上,手指来回扣来扣去,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眼睛里回旋着泪花,态度很谦和,声音很低沉:“潘哥哥,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是不肯接受我?或许在你的心里骂我表子,已经骂过无数次,但是,现在,我这个人还在这里啊?季女,表子,在你点着我的名字说出这些字眼时,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疼痛啊!别人骂我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可是,潘哥哥,我最爱的男人你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对我的伤害是多么的深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啊!请不要再这样地侮辱我好吗?”
“让你彻底死心,这就是我考虑到的感受。”浑蛋的素质发挥的淋漓尽致,老子就是这副操性,不服你来揍我。
“哇哇……”两行眼泪当即便淌了下来,在菲菲刚刚用手心捂上嘴巴的瞬间,眼泪已经顺着她的手指沾到了甩在手背上的长发上。
我都做好跟她干架的心理准备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憋屈得哭了,装,装,装什么装?看我拆穿她虚伪的面具。我从容地站了起来,硬声说:“把你的平板电脑拿走,少用这些东西来蛊惑我的爸爸。”
正房里,潘天凤盘腿坐在床头,抱着小外甥女看电视。妈妈还没有回来,爸爸在厨房做饭。
我刚推开门,就发现了桌子上摆着的散发着热气的大包子。
我先是扑到床头,对着小外甥女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说:“小宝贝,过来让舅舅抱抱。”
潘天凤板着一张脸,将宝宝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厉声说:“滚开,这是我生的,不许你碰。”之后,又冲着小宝宝嬉笑的脸蛋教唆,“我家宝宝长大了给我买宝马汽车了,别让某些人抱了一下,把我家宝宝的好运气抱没了。”
我奔到桌子前,看到包子破洞上溅出的油质,抓起了一个大个的便往嘴里喂:“还是肉馅的,跑了一天,饿死我了。”
潘天凤左手抱着宝宝,伸长右胳膊,指着我的脸,极不人道地呵斥道:“这是我买的肉,我捏的包子,不许你吃。”
嘴角边的哈拉垂了两寸多长,马上就可以咬上去了,潘天凤猛然来了句这话。不让吃就不吃,不稀罕你这点东西。
我将包子扔放回了盘子里,板着脸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碗咸菜,又从桌子角拿过了前天蒸剩下的半个硬馒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电视,狼吞虎咽地啃食了起来。
潘天凤欢快地将小外甥女举过头顶,不以为然地做着游戏,小宝宝天真地欢笑着。
“宝宝真乖,宝宝真可爱,某些人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到外面发泄去,别把我家宝宝吓傻了。”瞅瞅潘天凤这副德性,越看越像《水浒传》里的王婆。
“告诉你,混小子,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老姐我的手段。如果你敢把那个一一,还是二二的小姐领回家,我能把她欺负死。”潘天凤瞋视着我,咬着牙说。
我斜视着她,把硬馒头当成她的骨头,把咸菜当成她的肉,一口一口地吃力地咬着。我才不跟她吵呢,我还怕吓着我的小外甥女呢!
这时,潘天凤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苹果手机的专属铃声。果然,她从包包里掏出了一个金属手机套包着的苹果手机,也许是条短信,潘天凤只是看了一眼,按了几下,铃声就停了。
“哪来的苹果?”我有所察觉地问。
“跟你有关系吗?”潘天凤吊着眼睛,不屑的口吻。
“你当领班一个月开着两千多块,回到娘家后就一直没上班,现在小宝宝还在哺乳期,正是花钱的时候,你会这么奢侈的花五六千买5s?”我刚刚看清潘天凤拿着的是爱疯5。
“我有钱,我愿意花,你管得着吗?”潘天凤吭了一声。
我漠然地扭了一下头,刚刚发现立柜前面放着一堆礼品,黄金搭档,脑白金,人参,软中华,二十年陈酿的汾酒……粗略算了一下,价值上万了。
“这些东西哪来的?”我硬声问。
“我的好朋友送的,跟你有关系吗?”潘天凤板着脸,硬声说。
“你哪来这么好的朋友?送礼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的加强了音调说。
“说话的声音小点,别吓着我的小宝宝。”潘天凤白了我一眼,在小外甥女的脸蛋上猛猛地亲了一口。
我强压着怒火,顶着暴红的脸蛋,压低了声音,无奈地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明天全给我还回去。”
潘天凤将小外甥女立在床头,还将脸冲向我,抓住小外甥女的小胳膊招着手,小外甥女还发出了童真的笑声。潘天凤又用幼师的音调,笑嘻嘻地说:“小宝贝,告诉臭舅舅,我们不送,我们不送,我们就是不送,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呢?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之后,小外甥女裂着小嘴,踢着床单,嘻嘻地笑出了声音。
我将咸菜与硬馒头轻轻地搁到了桌子上,看着小外甥女无邪的笑声,流下了眼泪。
“土豆丝炒好了,开饭啦!”爸爸端着铁锅推开了门,“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怕爸爸会看到我流泪的样子,而我又说不出长短,便捂着脸装作沙子迷了眼睛的姿态,走出了屋子。
回到了自己的平房里。
进屋不久,潘天凤便端着一碗土豆丝和一碗包子推开而入,稳稳地搁到了电脑桌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瞅都没有瞅我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去年,11月16日,中午。
桃河桥下,桃河边。
“潘,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依依迫不及待地问我。
我一愁莫展,终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开口。
依依瞧出了我脸上的愁绪,柔声问:“为什么这么没精神?昨晚没睡好吗?”
“是没睡好。”我点了点头,低声说,“结婚的事再拖一拖吧!”
依依浅笑了一下,用小手戏谑性地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是没有钱办酒席了?还是没有钱装潢我们的家了?酒席简单一点没有关系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排场上面我不在乎。至于现在的毛坯房,我会和你一起努力,一起赚钱,把我们的家装潢得漂漂亮亮。”
我情绪激动地将依依紧紧地抱入了我的身体里,两行热泪从我的眼角淌了下来,深情地说:“依依,谢谢你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死心塌地地跟着我这个穷光蛋。你放心,无论前面的路有多么艰难,无论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我都不会辜负你的。”
依依奇怪地问:“潘,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呢?是不是伯父伯母那边又反悔了?”
我用双手轻揉着她的两腮,凝视着她那双晶莹的眼眸,流着眼泪微笑着:“不会的,不会的,以后不许你再往这个方向想。你是这样的善良,这样的孝顺,这样的讨人喜欢,爸爸妈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悔呢?依依,我会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做好以后的每一件事,一起向爸爸妈妈证明你是一个好女孩。相信自己,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接受你的。”
“嗯。”依依浅咬着嘴唇,轻声答应。之后,两滴冷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去年,11月17日,下午。
“浪浪,你在哪里噢?”
“是楠楠啊,我在家。”“我的电脑死机了,你来我家帮我瞧瞧吧?”
“什么破电脑,天天坏?快扔了算了。”“你过来给人家看看嘛!”
“死机,你重启一下就行了。”“你快过来给人家看看嘛,没事的,我家就我一个人在。”